晚膳桑湄吃得少得可怜。
所有人的饭食都是占了御膳房的火头军负责,桑湄也不例外。但是今天的厨子好像格外缺心眼,安排了一道红油豆腐。
桑湄一看到那盘红油,顿时反胃,连粥都没喝几口,就草草搁了筷子,回内室休息了。
如月瞥了一眼那盘红油豆腐,也觉得有点儿恶心。
当时她虽然早早得了吩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内室,但她既不瞎也不聋,隔着一层纱帘,也能知道那掉出去的是个血糊糊的人头哇!
她眯着眼睛,飞快地把碗碟收拾了。
一连两天,桑湄胃口都不好。
如月十分理解她的感受,毕竟像她这种没有看清人头的人,都时不时想起来那个画面,觉得嘴里的菜失了滋味,更何况是公主这种直面人头的人。
宁王的心思真是难以揣摩,为什么要拿一个人头去吓唬公主?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她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从前看公主诈尸都能被吓晕过去,现在见了人头,晚上竟还能睡得着。
听到桑湄食不下咽的消息,奚旷不禁唇角微勾,却又很快阴沉下去。
看来贺暄的死确实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哪怕面上装得再好,也终究骗不了自己的身体。
可她明明露出了破绽,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半晌,才道:“朱策。”
朱策:“属下在。”
“去跟膳房说一声,送到披香殿去的饭食,用心点做,想办法让她吃进去。”他冷冷道,“别让她趁机把自己饿死了。”
朱策道是,却在离开宫殿的时候忍不住抓了抓脑袋。
他觉得自家殿下越来越奇怪了。
该不会是真的看上清鸾公主了罢!
他打了个寒噤,快步往膳房走去。
宁王亲自关注,膳房哪里敢怠慢披香殿的饮食,只想破了脑袋要去迎合披香殿那位的口味。然而如月是个没经验的哑巴,带她去各色食材前,她也吭哧吭哧指不出哪个是主子喜欢的。
膳房的厨子只能先把会的所有菜系各做一份,送往披香殿去,再根据残羹判断那位的喜好。
但如月送回来的残羹,也只是比之前稍微多动了几筷子而已。
厨子愁极了,拉着如月问:“难不成披香殿那位要成仙了?天天只吃这么点,不怕把自己饿死?”
如月也觉得很愁。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一捶手心,兴奋地比划:蜜饯!蜜饯!
张大夫常来送调理身体的药,他的药又太苦,桑湄便让如月备一小包蜜饯,每次喝一碗就吃一片。
这个倒是雷打不动地在吃。
厨子看不懂如月的手势,如月便特意回了一趟殿,拿了剩下的蜜饯来给他看。
厨子恍然大悟。
南邬的御膳房里有不少现成的果脯果干,厨子怕直接送去当点心嫌腻,便特意蒸了白糕,白糕切做好几瓣,分别缀以陈皮、蜜金柑、糖莲子、糖青梅、海棠脯等零碎——在皇宫御膳房里泡了这么久,总也有点从前司膳留下的菜谱,一群火头军的大老爷们竟也能做这种精致点心了。
如月很高兴地端着食盒回去了。
桑湄刚喝完张大夫的药,正在坐在窗前对着院子发呆,看见如月回来了,不由道:“你去了哪里?我的蜜饯呢?”
没了蜜饯调味,她灌一肚子水都觉得嘴里苦苦的。
如月冲她笑了笑,揭开食盒盖子,向她展示自己从膳房带回来的成果。
桑湄挑眉:“专门给我做的?”
如月点头,比划了一下肚子,又比划了一下她的脸,示意她不能再这么饿下去了,都又要瘦回去了。
桑湄叹了口气:“你倒是好心,只是我实在没有胃口。”
经过了这么久,如月心里也懂了,不管目的是什么,清鸾公主在宁王的心里可是极要紧的人,宁王可以忽冷忽热,但她们做下人的可得照料好主子,不然最后倒霉的只有自己。
如月轻轻跪在她腿边,扯了扯她的衣袖,捧起碟子,示意她多少吃一块。
万一喜欢呢?万一就有胃口了呢?
桑湄又叹了口气。
“罢了,不为难你。”她说,“这都是些什么?哪个好吃些?”
在把果糕送到披香殿之前,为防万一,厨子和如月都特意尝过备例,觉得应该都是女子会喜欢的口味。
如月倾情推荐了自认为最好吃的海棠脯糕。
桑湄拿了一块放入口中,皱了皱眉。
如月的心提了起来。
桑湄嚼了几口,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又换了一块蜜金柑的,尝了一口,说:“还是这个好些。”
如月还想再奉上几块,却见桑湄拿了帕子开始擦手:“就这样罢,吃不下了,剩下的赏你了。”
总算还肯吃,还吃了两块,已经是意外之喜,如月带着食盒退下,回到自己的耳室内,先又馋嘴吃了两块糕,再拍拍手去回复膳房,桑姬喜欢吃蜜金柑的,明天可以接着做。
桑湄嫌她不会说话不能解闷儿,所以一般无事不让她在身边伺候,有事喊一声,她再过来就行了。所以如月从膳房回来后,便回自己的房间打了个盹,想着过一个时辰,等桑姬的茶喝得差不多了,便去给她添茶。
谁知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到殿里传来桑湄的喊声:“如月,如月!”
如月连忙爬起来。
声音是从内室传来的,她一进去,便吓了一跳——桑姬躺在床上,面色泛红,呼吸急促,眉头紧皱,等到走近了,才发现她不是面色泛红,而是脸上起了浅红色的点状斑块,看上去十分骇人。
“我,我好痒……”桑湄抓住她的手,一双眼里水光盈盈。
如月低头,发现她露出来的手腕上,竟然也起了红斑,上面还有几缕血丝。
“我……我忍不住抓了几下,就破了……怎么办,如月?”她看上去很慌,却又因为呼吸困难,说话有一些断断续续。
如月也很慌,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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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旷本是在驻军处议事,等议完事出来,便看见朱策在外面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问。
朱策四下看看,凑到奚旷耳边,小声道:“披香殿那边出事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冷冽下去。
“回宫说。”
朱策也知道这里人多耳杂,大多数将领都不知道披香殿那位的存在,不宜外透。
等到上了马,与奚旷一路狂奔回南邬皇宫,朱策才喘着气道:“殿下,守在披香殿外的士兵来报,桑姬生了病,如月找您找不到,就先找了张大夫过去。”
奚旷面色沉沉:“张重行说什么?”
“还不知道呢。”朱策说,“士兵来报的时候,张大夫刚进去,但看如月一脸焦急的样子,恐怕不是小事。士兵还说,一开始还听到桑姬喊如月的声音,后来就听不着了,如月是个哑巴,没法沟通,他们也不敢随便进去查看。”
马鞭在空中呲地一声响,那匹四蹄踏雪的乌飒宝马便直奔披香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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