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铆足劲儿骂了半响,却见下面的人一个个拉拢着脑袋,鸦雀无声,于她看来,是人人有份,个个都心虚了,所以才都不敢看她。
其中也包括他的亲儿子林长文,这个没出息的糟心玩意儿,要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当年她早就给赶出去了。
也万幸,孙子孝顺又聪明,如今还给林家长了脸。
“都哑巴了么?”没人回应,她也觉得累了,踩着铺满香灰的地面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犀利的目光继续审视着所有人。
而就在此刻,有人来报信:“老太君,城楼上瞧见公子的队伍了。”
听得此话,原本满是戾气的老太君顿时就换了一张充满愉悦的笑脸,“到了哪里,几时能进城?”问罢,不等那报信的下人回答,又继续说道:“叫他进城,就赶紧回家,直接来祠堂里。还有……”
她思略了一下,到底是有些看不上那左云薇,由始至终瞧中的,都是对方身后左将军留下的宝藏。
于是说道:“左家丫头安排在客院,她虽和远儿订了亲,但终究还没有礼成,咱也不可废了礼制。”不成规矩,不得方圆。
可事实上哪里是什么怕什么礼制不礼制的,她分明是觉得那左云薇就算曾经是将军之女,但也是一介粗蛮骄横的野丫头,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更何况现在已然是落草为寇了。
如此,怎么可能叫她跟着远儿进祠堂去,脏了祖宗们的眼睛呢!
届时只怕自己百年后,是要叫祖宗们责怪的,怎么给远儿娶了这么一房上不得台面的媳妇进门来。
以后又如何担当得起这林家的主母?
所以这老太君从来都打算,先将人娶进门来,就立即探寻宝藏所在。
反正那左云薇头脑简单,只怕到时候随便一问就能得结果出来。只要宝藏到了手,自己有的是法子叫她销声匿迹。
想到此,她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满院坝的林家人,不夸张地说,这满院子的人,她想叫他们死,就是阎王不想收人也不行,也只有自己想要他们活,他们才有活着的生路。
这个时候,不免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那种掌握着一屋子人生死大权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心情舒畅了。
只是可惜,她垂眸就看到了自己
握着拐杖的手,上面的皮肤皱皱巴巴的,仿佛干枯的树皮一般,且还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黑色斑点。
她老了,若是她还年轻着,不要说整个业州了,只怕整个后虞,她都是能想一想的。
下面的人,并不知道老太太在扫视了他们这么一眼后,心里竟然产生了那样大的野心,只是听到林浩远的队伍终于有了音讯,便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林浩远来了,仪式很快就开始,那样他们也能早点回去,而不是冒着大雪站在这风雪地里。
而林浩远即将到城的消息,也将老太太险些被药死的突发事件给压了下去,大家都暂且松了一口气。
朱彤云一样放了心,这林浩远回来了,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夫君也回来了,若到时候真是运气不好留下了什么线索,但也不要紧,夫君一定会替自己清扫干净的。
因此也没有过多担忧,反而是第一次期盼着这林浩远早些回来。
只是等啊等的,大雪越来越大了,替他们这些林家人撑伞的丫鬟不停地将上面的积雪给抖落,但不多时伞顶上又堆满了积雪,让那本身就不坚固的伞骨有些岌岌可危。
原本安静的院坝里,便开始发出了疑惑声和低微的埋怨声:“怎么还不来啊?”
算着刚才说在城墙上已经看到的时间到如今,怕是从城里到林家两个来回都足矣了。
老太君也着急了起来,打发人去看,她纵使脚下踩着火箱子,可眼下也觉得脚冻得有些发麻发冷了。
她自己都觉得冷,更不要说那些个站在雪地里的众人了,更何况朱彤云还大着肚子。
朱彤云早就已经站不住了,但是为了不叫大家对自己挑三拣四,到时候牵连林子桐,所以她忍了下来。
只是她的心纵使坚韧,但身体的状况跟不上也没法子。她明显也是过大的期待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以至于忽然觉得肚子朝下坠痛的时候,她着急了起来。
身边的丫鬟察觉到她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如纸,忙扶着她。
如此一来,自然是顾及不到伞了。
随着伞落地,旁边的众人也发现了朱彤云的异样,不免也都着急了起来,有人则急忙朝老太太那里喊:“二少夫人好像有小产的迹象了。”
老太君一听,第一反应并不是关
心朱彤云的身体状况如何?而是骂道:“好个娇生惯养的,这点苦头都受不得,试想当年我怀着远儿他姑姑是时,还在雪地里站了两日呢!”
满是嫌弃地责骂完了,她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连忙叫道:“快快,快将她送出去,别叫她这里见血。”这孕妇的血最脏了,又十分不祥,可别惊动了祖宗们。
或是给林家招来祸事!
朱彤云这个时候是真真切切觉得小腹朝下的剧烈坠痛中,还像是有数把刀刃在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疼得她满头的冷汗,四肢酸软。
所以即便听到了老太君的话,此刻也只能咬紧牙关,已经是没有什么力气去反驳了。只是这天大的仇恨,她却是给记在了心里头。
很快,她就叫几个身材强壮的婆子给抬出了院子,送回她和林子桐居住的小院,丫鬟也忙去请大夫。
而祠堂门口,并未因为她而影响半分,除了老太君叫人又去佛堂取香灰来,撒在了刚才朱彤云站过的地方后,一切皆如常。
只不过经过了这番骚乱后,众人对待着这老太君,心中的怨言自然是更多了些。
尤其是那些个女眷,心想朱彤云身份本就不一般,好歹是个朝廷命官,且还是二爷的媳妇,却都是如此待遇,那以后若是轮着了他们,哪里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因此一个个都想着,怎么也不可能在这寒冬腊月里大肚子了。
她们可受不得这份苦楚和这份窝囊气。
老太君并未觉得自己此举哪里不对,她不是已经让人将朱彤云带下去了么?而且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叫祖宗们高兴罢了。
因此并未在此事上多想,只翘首盼望着林浩远快些来。
终于又有人来禀:“队伍进城了。”
老太君一听,心生欢喜,想着既然已经进城了,那到府里也是几步路的功夫了,连忙叫人开始将提前准备好的祭品一一都拿过来,又将那香火蜡烛都给点燃。
只是做好了这一切,仍旧不见林浩远归来,她纵然是定性再怎么好,也不耐烦起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那左家丫头缠着远儿给耽误了?”好个不知轻重的东西。
但她并未骂左云薇和林浩远,而是骂起了林子桐:“远儿年纪还小,不懂得这祭祖之事如何重要,难道他心中
还没分寸么?竟然任由他们两个年轻人胡闹,若是耽搁了,饶不得他!”
林子桐又背了一个锅。
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老太君的偏心,就是嫡系的专权罢了。
也只能在心中替林子桐不服。
大队的人马,的确是已经进城了,各家的人也都纷纷回去,只不过早前就在城外的时候就已经打过了招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个人心中都有数。
周梨又在那马车里,所以并未有人察觉出异样来。
以为那马车里头是林浩远和左云薇,却不知他两个就在队伍后面的囚车里,只不过浑身脏兮兮不说,且满脸的污垢,如今囚车上又堆满了积雪,他们的脑袋几乎都要被积雪给完全淹没了,哪个能认出他们谁是谁?
若是两人的嘴巴没被堵住也就罢了,可是嘴巴又偏都叫人给堵住了。
而那赵立和乾三,两人进了城后,也是如同在三姑县一般,兵分两路。
只不过乾三这一次带去城东找那林子桐所说的证据,也就带了二十来人罢了。
余下的,则继续由赵立带着,先是不动声色地打发人去衙门,将衙门里该抓该捆的都给捆了,然后才去围着林家。
周梨一直没有下马车,所以章玄龄回来与她禀报:“回大人的话,那衙门里一共抓捕从林家犯四十五名,另外涉罪的衙役捕头若干等,如今都暂时关在衙门里。”
“赵立那边呢?”周梨问,一手挑起车帘,大雪未停歇,大家身上都堆满了积雪,一个个仿若那移动的白影一般。
“如林子桐所言,今日林家祭祖,但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如今都聚集在林家,剩余的那些个喽啰,倒也不打紧。”章玄龄回着,觉得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业州。
虽然这林子桐行事如今到底叫章玄龄觉得诡异,他见过报恩的,有献身有献财物的。
却是实在没有见过哪个是以身犯罪来报恩的。
想到他也是在短短些许年里,将这业州盘根结错的权贵之家都毁于一旦,所有的毒瘤汇集于他林家。
此举的确是大大方便了周梨这一次的行动,但他这行为举止,还是叫章玄龄觉得有些病态的感觉。
同时也是十分佩服他的本事,瞧着分明还是那样年轻。
因
此也是忍不住想,可惜了可惜了,若是好好走正途,将来不知他该有多好的辉煌人生呢。
而马车里的周梨闻言,心想居然衙门那边都解决了,那如今也就直径去往林家,当下也就朝章玄龄发话,“那就去林家吧。”
随后放下了车帘。
队伍在城中停顿许久后,以林浩远马车为主的队伍,终于朝着林家方向去了。
也是托了这一场大雪的福,衙门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也无人察觉。
以至于这队伍就这样顺顺利利的到了林家。
甚至那马车到了林家门口,那管家还迎出来赶紧叫人将大门打开:“公子总算是回来了,老太君那里早就等不及,公子就直接乘着马车过去吧。”
只是管家说话的同时,目光到处搜寻,却不见林子桐的身影,一时不免是有些纳闷起来,甚至还有些怀疑地看朝林浩远的马车。
但转头又想,林浩远那里有这样的大的胆子?便想着,兴许是二爷有什么要紧事情要处理,先去忙了。
反正这祠堂他又进不去,何苦到老太君跟前去给添堵呢?
马车里的周梨和沈窕听得管家直接叫他们乘着马车进门的时候就惊呆了。
听说过那些个大世家们在府里转悠,也是要乘轿撵。
但那也仅仅只是后虞那些数得上名的大世家罢了,这林家与之比起来,算得了个什么?因此十分好奇,只叫沈窕挑起小小一角,两人朝外望去。
只见这府邸里,竟然果真是修着车道,由此可见,这府里到底是有多大啊?
从前大门进去,并未从前堂里路过,而是从侧边车道一直朝后而去,一路上便经过了四五个一丈多高的大门,三米宽,月洞门等小门更是十来个不止。
这么大的府邸,实在是难以想象就坐落在城中央。
沈窕不停地咂舌,心想这皇宫里怕也不过如此了。反正在他们屛玉县,除了山鬼神庙有这样大的话,十三属也好,那扩建后的衙门也好,皆比不得此处的华丽和宽敞了。
周梨先也是惊叹了一回,后才想起:“可见吞并了业州各家的产业后,连带着这府邸也没漏下。”又指给沈窕看,方才他们先走的那条大道,只怕本身就是原来的街道罢了,两侧的那些大门,本身就是原来各
家的门户。
沈窕闻言,只觉得真真是长了见识,难怪如今进府要乘马车。
话说除了周梨这马车进来以外,且还有赵立的一百多号人,另外将近五百号,则都分别围在了林家外面以及衙门。
管家起先纠结那林子桐为何没有一同跟随而来,便没有仔细留意这队伍。直至如今,才忽然发现,这队伍里除了这辆马车是公子林浩远的,余下的所有人,竟然都十分面生。
虽说赵立他认识,那守备军的将士他也知道,可是不明白的是,他们跟着进来作甚?而且一个个手握着钢刀,分明都是一副准备作战的样子。
于是便壮着胆子追到马车旁,“公子?”
不等他斗胆问一问,车帘就掀起了,沈窕从中探出头来:“有什么事情么?公子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如今还在闭目养神,有什么事情与我说便是。”
丫鬟也面生,管家的心里就更不安了,但也不敢多质疑。
林家在业州算得上是第一世家了,所以管家想过很多可能性,唯独没有想过有人会敢动林家,更没有怀疑过林浩远会被抓了,这车里也不是林浩远。
更没有怀疑过林浩远究竟在不在马车里,如今见着面生的沈窕,第一个反应却是,她是左云薇的人。
因为看到了沈窕那露出来的半个身子,穿着的都是劲装,分明就是习武之人。
不是那七岔岩的,又是哪里的人?一时想起老太君的交托,便着急起来,连忙道:“如此,想里你们小姐也是累极了,不如让小的这里领你们小姐先去客院里休息,等公子祭祖完了后,再去拜见你们小姐。”
沈窕心里疑惑,方才叫管家一盯的时候,稍微紧张了一下,还以为叫他发现了什么。
如今听得这话,反应了过来,这管家分明是将自己当做左云薇的人了,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客院?我们小姐去客院作甚?她马上也是这林家的人了,难道去祠堂看看也不行?”
当然是不行,老太君一再交代了。可是管家却没有那样大的胆子直接将这话说出口,只苦不堪言地解释着:“这风雪不小,说来也是为了体谅小姐,怕你们小姐劳累辛苦。”
“我们小姐不嫌辛苦。”沈窕也不知到他们林家祠堂还有多远,生怕他再和自己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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