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元夕看着眼前的谢离枯,其实这个时候对他的改观已经很大了,觉得传言多有误,说他是个杀戮成性的莽夫,可是他那一手好字,自己是亲眼所见,便是屛玉县那十二属正儿八经的文官们,不知多少还不如他呢!
而且他又会打仗,还这样支持金商馆办差,从来都一丝不苟,也不像是自己记忆中那些莽夫们一样满嘴污言秽语,且有时候还能作几首气势磅礴的诗词来。
因此这个时候她是坚定地认为,果然老话不欺,字如其人。
他字写得好,人也万般好。一时也是热心肠顿起,“不知谢将军家中还有何亲眷,可是订了亲没?”
她问这话,本意是想着谢离枯这样好,算得上是文武双全,那些传言对他于他本人实在是有所偏颇。
因此想要替他说一门亲事,除去了金商馆里单身漂亮的小姑娘不少,那十二属里更是数不过来。
她就不信还没有一个能让这谢离枯瞧上的。
莫元夕问完,也是满怀期待地看着谢离枯。
然而却不知,这误会大了去,谢离枯将这话听进心里后,当时那心跳就咚咚地快速跳个不停,心想这莫大人和自己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自己才想着和她商议婚事的事情,没想到她就主动问起自己来。
但一面又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那书里说了,男人不能太上赶着,不然女人肯定不会把自己当回事的。
于是干咳一声,故作深沉起来,“早年江南水患,谢某双亲便不在了,那时候家中穷困,谁能瞧得上我这样的毛头小子,忍心让闺女同我一起过那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苦日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抵也是想到了父母在洪水中挣扎求生的样子,眼睛里不禁也闪过丝丝凄凉之意来,声音也多了几分沙哑。
这让莫元夕忽然有些后悔,心中万分责备自己,怎如此唐突了?一面忙歉意道:“抱歉谢将军,在下绝非有意提起你伤心之事,只是瞧谢将军常一人出入,只怕身边也没有个贴心之人,所以有意与你许一门因缘,才问起的,你若心中介怀,就当在下今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谢离枯忽听得她着急又歉意的声音,竟然心生出些不忍来,忙收起那有些替父母难过,他们没能活到现在享福的惋惜,“不妨事,那些
年,天灾频繁,贼寇四起,又有几家能安生团圆的。”
一面看朝莫元夕,试探地问道:“听闻,莫大人从小便在周家长大,那令尊令堂呢?”
莫元夕的过往,也就是周家那一帮人和芦州旧故们才知晓。
如今谢离枯所掌握关于莫元夕的消息,便只是晓得她还没成婚,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
莫元夕想到人家都如此坦白地与自己说了过往,自然也是没有一点隐瞒,更何况她也挺喜欢这谢离枯的,觉得是个仗义又爽快的小弟弟,当是引以为知己人。
半盏黄酒下肚,一时也是忆起往昔来,只说那年西南几个州府天灾不断,她本也是殷实人家的千金小姐,有一兄长,父母疼爱。
但那天灾之下,人性善恶都照得清清楚楚,她不甘心往后成为父母给兄长培养的工具人,也害怕成为了爹娘拿去换粮食的两脚羊,因此便偷偷从太难队伍里跑了出来。
可那时候遍地都是腹中饥饿的流民,易子而食之时比比皆是,她为了求生,便将头发剪了,假装成了个小子,混在那些流民手下,帮忙做这些打柴烧火的杂货。
虽不能填饱肚子,但到底还能干些活儿,所以免去了做两脚羊的凄惨下场。
她跟着那些流民,看到了许多丑恶,人性的肮脏在天灾下显露无遗。想到这些凄苦艰难,仿佛好像又置身于当时那苦难中,眼里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我那时候真真觉得,这世间是没有一个好人了,直至我遇到了姑娘和公子。”
哪怕如今莫元夕也为朝廷女官,在那金商馆中可独当一面,但面对周梨和白亦初之时,仍旧称呼两人为姑娘和公子,对于两人都十分尊敬。
谢离枯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莫元夕是周家买来的。
哪里晓得,他们竟然是在天灾中遇到的。
莫元夕回忆起当时自己的决定与他们一起逃的决心,虽然那时候也不知生死如何?但那一路上,白亦初对于周梨的无保留付出,让她看到了,原来这世间,也不见得个个都是人面兽心自私自利,也会有像是白亦初这样的好人。
再到后来,因周梨对自己的好,白亦初也开始照顾自己放慢了行程,或是在山林中给自己留下线索。
也许这些说起来,不值一提,但放在当时那环境
,却是不同的。
那时候他们身后还有流民在追捕着他们,稍微慢下来,天晓得又是什么样的结局。
即便不被那些流民给抓到,也会遇到野兽群。
可周梨和白亦初给了自己生路。
活下来后,他们还将自己一起往芦州城带去,弄了户籍,在周家住下,继续学习。
如果没有这些,哪里又有现在的莫元夕呢?所以周梨和白亦初对于她的恩情,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谢离枯有些唏嘘,他是听说过周梨和白亦初的事情,但都说两人从乡底下走出来,一步步也是很艰难。
但却没有仔细想过,当年他们那芦州也是天灾不断,当时也还是两个小孩的他们在那天灾里活下来,也是何等的艰难。
也是这个时候,谢离枯对于周梨和白亦初,这心底也不单是像从前那般,将他们当做顶头上司来看待来尊敬了。
而是由心而敬。
又觉得自己与他们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心里也打定主意,往后也不要总是提从前那所谓遭遇的苦难了。
看看人家,以前比自己过得还要艰难呢!却从来不提一句,也没有怨天不公。
因说起这些旧事来,叫谢离枯也忘记了最开始打算,如今又更心疼莫元夕了。
觉得以后也要将周梨和白亦初做救命恩人。
他们虽然没有救自己的命,但救了自己未来媳妇的命。
而见莫元夕因回忆起这些过往来,心情有些低落,便也没好意思再继续那谈婚论嫁的话题了。
但也因这一次两人的追忆过往,使得这之间的距离,是拉近了许多。
到后来谢离枯回到了军中,捧着他那本水生他们帮忙找来的《女人的话外之音》又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一面回忆起前儿两人见面之时,她和自己说起身世来,这弦外之意,话外之音,不就是拿自己做最亲近的人了么?
不然怎么如此细致地同自己说她的从前呢?
想到这来,谢离枯的嘴角一下就咧到耳根子去了,心里盘算着,等下次沐休,去秦州一定和她提成婚之时。
她小时候那样可怜,自己要早早将她娶过来,然后对她好。
对就是这样!他满意地合上那本《女人的话
外之音》,塞到枕头下面,翻身起来,打算像是以往一般,照例在河边巡游一趟。
哪里晓得他刚将双锏挂在腰间,要跨步出军帐去,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急促的擂鼓声!
是有敌来犯了!
谢离枯当即便闪出军营,只见各百夫长们已经整理好队伍,见了他来连忙禀报:“河对面有船只过来了,想来不过盏茶时间,便能到河中心!”
这一场战事来得很急促,早前对面龙玉的军队也没有露出半点风声。
而事实上,那龙玉就是忽然想打的,什么都没有准备。
但这种打法,一向都是谢离枯的作风。
战前从来都不会做什么部署,就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打到哪里就算哪里。
所以他的对手们不管怎么研究战略,都无法对付他。因为谢离枯本人也不知道他下一步是要打哪里?又怎么打?
所以当看到另世自己的时候,谢离枯在船只掀起的巨大浪声中哈哈大笑起来,半点没有被偷袭的紧张和担忧,只举着双锏,在身后将士们挥舞着的麒麟旗子里,越过了一艘艘小船只,朝着前面的敌军奋勇杀去。
这一场临时而起的恶战,比大家预想的都要艰难,打了整整一天一夜。
当然最终还是以谢离枯胜利为结局,不但如此,他还带上追击,夺去了大半的汉州。
自此那汉州以汉水一分为二。
战事传到秦州那边,莫元夕得知谢离枯受了伤后,和几位从馆主商议过后,决定到那军中去探望。
彼时的他正带伤书写奏章,意欲往那屛玉县送去了。
而屛玉县这边,新政不断推出,但那李仪也是力排众议,甚至是那军机书院都已经有了雏形出来。
韩玉真自打上一次来了后,便未再去往那豫州,因此如今这军机书院事宜,几乎都是由着他来主持,反而是太常属那边,还分拨了不少人来专门辅助他。
于是太常属又在十月底开设了今年第三次的招公。
只不过因科举在即,因此这一次所招收的人员,与那鸿胪院一般,皆然是三年或是两年制,到时候还要再经两次考核,若是都过了,才能继续留下来。
但即便是如此严格,还是吸引了不少附近州府已经赶来屛玉县准备参加明年春
日科举的学子们来考。
而出乎意料的是,女子竟然不在少数。
也是热闹了一阵子,周梨听闻大表嫂崔氏说他们鹭州也有不少族人来参考。
连那江南鹭州神童崔亦辰的小妹崔央央也来参考了。
鹭州全因那崔家的缘故,当时没有费一兵一卒,且在那动乱之际,也是崔家将鹭州给护住了。
如此功劳,以百姓性命为主,周梨觉得才可担真正的世家之名。
而不是看着灾难来临之前,便开始卷着包袱逃跑,对于那些底层的老百姓们不管不顾。
正因是如此,后来李仪要提携那崔亦辰为完州知州时候,并无人反对。
那完州也属后虞一方边境,越过一条江水,便是一个番邦小国,曰:鲜国。
虽不过是弹丸之地,但是时常口出狂言,颇有些夜郎自大的意思,竟然好几次试图越江来完州抢夺。
但每一次都被打个落荒而逃。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士气,虽说军队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但他们总是能变着花样给自己找自信。
早前就说江南的云锦技术乃是鹭州崔家从他们鲜国偷走的,但事实上,他们鲜国那环境寒凉,哪里能养得了蚕茧子?
所以自然是无人理会他们。
于是他们国中又有那自命不凡的书生们撰写出不少话本子来,明明国土面积还不如屛玉县下面一个镇子大,但那话本子写出来,这个世家那个豪门侯爵的,实在是……离了大谱。
虽是有些叫人觉得好笑,但却十分受后虞人的喜欢。
时而久之,这话本子也养活了不少鲜国人。
后来还出了什么《追妻一百问》、《侯爵夫人如何孝敬婆婆》等乱七八糟的书籍。
这般跳梁小丑,早前那完州的知州实在是懒得理会他们,但崔亦辰去了后,可不惯着他们,才打了一会他们就安分了不少。
崔亦辰从前在上京的时候,和白亦初挈炆他们还一起在翰林院里待过,但那时候他多是忧心于树大招风,叫崔家受牵连,于是安心做条摆烂的咸鱼。
如今世道不一样,他到了那完州去,也是开始学着屛玉县这边的新政,试着治理起同样有不少山民的完州来。
周梨听的这霍央央也是去过完
州的,便也是与之聊了几句,只觉得这姑娘好生娇软,不愧为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小美人,声音又甜说好又好听,关键还十分温柔,叫她十分喜欢。
自此后回家,没少将这霍央央的名字给挂在嘴上。
然而她才去太常属半个月不到,便听闻将那云众山的大儿子云予,这个视女子为无物。
或许换一种方法,在云予的眼中,男女没有什么区别,他对于情爱成婚,都从来没有任何想法,反正天仙一样的美人放在他面前,他也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他弱冠之后,云众山最担心的便是他的婚事问题,如今每次从豫州那边回来,都要找一回媒人,就是为了替这云予说一门亲事。
但云予虽然在太常属里,算是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但是与他这名声一起齐名的,还有他这块木头做的心。
因此满城的媒婆,没有不拒绝的,都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
所以当周梨从沈窕口中得知这云予开了窍后,一脸震惊,几度怀疑是假的。
沈窕也觉得很吃惊,她和云予兄弟也算是熟悉几分的,料想着云予这般人,怕是云戈成婚当爹后,他还是个光棍。
毕竟太常属里,那么多年前美貌的女官们,也不是没有朝他表示过,但他真的是一点不为所动。
这一帮算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姐妹们,都坚定地认为他是个奇葩了。
谁曾想这奇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要不是周梨最近没空,非得去大表兄家里好好打听打听,这崔央央到底是如何叫云予动了凡心的?
反正要说美貌,崔央央虽然生得也好看水灵,但是她这一款娇软小美人,那太常属里也有好几个呢!
所以肯定不是美貌的缘故了。
这日那顾家的船又来了,不但如此负责这一条航线的顾少鸢也来了。
她和周梨一样,算得上是个老姑娘了。
那顾少凌做了少主之后,性子沉稳了不少。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几年事儿太多,肩膀上胆子过重,使得他不允许像是此前那般任意妄为了。
和玉笙烟打打闹闹了几年,终究还是圆房了,听顾少鸢说,玉笙烟现在有了身孕。这一次她来屛玉县,还帮嫂子玉笙烟带了话来,问周梨可是晓得她爹几时能解甲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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