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一问,乾三脸上多了几分愠怒,骂道:“属下是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无耻之辈。”
原来早几年乱起来那会儿,前朝已经很久没有继续给地方守备军拨粮草,所以那会儿守备军是自己开垦耕田,但因天灾频频,颗粒无收是常有的事情。
如此便是朝四下的老百姓们征收粮食。
可那时候他们尚且都无余粮,又更何况是老百姓们还拖家带口呢!而且比起他们,老百姓们还要承担各种税赋,那即便是真有土地在手的,等缴完了各种税赋后,已然是所剩无几。
更何况,大部份都是租种地方乡绅土豪们的佃农罢了。因此可想而知的,当时这左守备朝老百姓们征收粮食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而当下他们落脚这小村庄木棉村,那时候这土地还握在地主们的手里,但好在此地的良田肥沃,又能种植两季,所以收成尚且还可。
因此除去了各种税赋和地主家的粮食之外,老百姓们剩余一二,勉强能果腹。
所以比起别地老百姓来,此处便略显得富裕了几分,因此那左守备是打算将木棉村老百姓们的粮食给征收走的。
老百姓们自然是不愿意,当时还闹得不小。
只是最终粮食还是没有握住,也是那年,这村子里也饿死了不少人,人口骤减。
便是周梨他们如今落脚的孙大娘家,也死了个小女儿和几个孙辈。
“他们的仇恨就是这样结下的,粮食虽被左守备给拿走了,但因当时村子里极力反抗,所以并没有得到任何感恩之心,反而叫整个七岔岩现在都记恨在心上,左守备还在的时候尚且还好说,如今他走了,他那女儿便肆无忌惮,隔三差五便要带人来这边转悠一回。”
如今这绰号叫做九头鸟的左云薇,虽不抢粮食,但每次带着她那帮喽啰来,都要策马于田间奔跑。
她倒是尽兴了,可是如此一来,马群踏过之地,粮食几乎都被糟蹋完了。
周梨听完他的话,沉思片刻,“当初设置这科举,一来是国中的确是无人可用,二来也是想给天下学子一个机会,就怕他们白白辜负了这光阴。可是当时那三试虽是能检验个人能力,却不能检测他们的人品与三观。”
她是想不通,这左云薇此举,跟那‘劫富济贫’是一
点都不靠边,隔三差五跑到这村庄来破坏农作物,在周梨看来,更是单纯的坏。
所以这样一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吸引着这位业州的知州大人,竟然甘为红颜折腰?
如此,这三观分明就是有大问题。
“正是如此,不才匆匆设立了监察司嘛。”乾三也没有料到,这些人衣冠之下,真是各种禽兽心肠。
一时又朝周梨问:“那姑娘接下来什么打算?咱们是要继续走这七岔岩附近的路?”还是听着村中人的建议,绕道走水路,避开这左云薇。
“自然是要走七岔岩。”她本意就是代天子微服,路有不平处,就要替老百姓们铲平,怎可能还绕道走?
不过有了当初的前车之鉴,还是与乾三说道:“给商连城去信,将这边我们暂时收到的消息给他。”也好让商连城心中有个数,安排好时间过来。
前有那一手遮天的孟写虎,如今周梨对于这个业州的一把手林浩远也要多加防备,是万不可再像是绛州那般任由人宰割了。
乾三得了她的话,自是去给商连城发出飞信。
待他退下,那也在村子里帮忙的沈窕也回来了,所以这会儿也是满头的汗水,打了一盆水来胡乱洗了脸,就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到周梨跟前,“没想到这农活干起来这么累,难怪飞隽和嬛嬛如今一个个力大无穷的,感情都是这样慢慢练出来的。”
“怎么,地里都收完了?”周梨虽是坐在院子里纳凉,但也听到了远处那乡间小路上的热闹声不断。
沈窕颔首:“本来有些新割才在稻桩上晾了两天的,要缓三五日才收回来,不过今日有我们的马,村里就赶个趟儿,都给收回来了,如今都堆在打谷场上。”
一面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接下来多半都是好天气,晒一晒过两日就能脱粒了。”又有些惋惜:“可惜了,临渊洼那边材料不够,不然那个安装了齿轮,可自己脱谷粒的脱谷机做不出来。不然哪里需要这样麻烦,在地里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脱谷。”这样能更方便晒干。
虽她看到也有在地里手动脱谷粒,但到底太慢又费人。
这脱粒机做不成,正是因为齿轮材料没有。所以可想而知,钱家姐妹进献的那矿图到底是有多宝贵了。
这时,她们借住的主人家孙大
娘抬着一个小簸箕过来,里头都是些洗干净的瓜果,她热忱地递到周梨和沈窕跟前:“今儿全靠你们了,不然我们怕是还要忙好一阵子呢!”
说到这里,目光朝着院子外面在溪边洗漱的甲字军小分队,隔着这孩童高的泥土墙,月光下依稀是能看到他们健壮的膀子。
孙大娘心想真是干活的好手,忍不住和周梨夸道:“我从前也见过不少商队,但是像李姑娘你队伍里这样健壮的,还是头一次,他们别都是练家子吧?”
周梨笑着回道:“是会一些,毕竟这出门在外嘛,我又是个女流,若是真遇到什么,也能指望他们。”
“那感情好。”孙大娘说着,一面抬着簸箕欲欲跃试地想将瓜果也送到溪边去。一面则和周梨劝道:“李姑娘,你们是好人,所以即便你这队伍里的人都是练家子,但我老太婆还是要奉劝你们一句,绕道去走水路吧,那七岔岩里,怕是得有七八百人,且个个以前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杀人不眨眼。”
说到此处,少不得是要和周梨沈窕两人描述一回那些被七岔岩劫杀了的商队们,到底是有多凄惨了。
身首异处,尸骨无存啊!
顿时也是将沈窕气得跟着一起骂起来,只说那左云薇丧尽天良。
聊了一回,因时间本就不早,便也是洗漱准备休息。
只不过才吹灯躺下去,沈窕忽然爬起身来,她身旁的周梨立即就警惕起来,“怎么了?”
沈窕凝着眉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只道了一句:“咱们应该没这么倒霉吧?”连忙下了床去,刚开门就见乾三在外头,“你也听到了?”
“是。”外面有一阵马蹄声,但他们的马没有这么多,也都拴起来了。“你保护姑娘,我去看看。”
沈窕连忙应了声,回头却见周梨也穿衣起来了。
“莫不是那左云薇又来了?要真如此,往后出门,咱得看看黄历了。”周梨将灯盏点燃,掌着走过来,“乾三此前说过,他们也不进村,就是在外头糟蹋田地罢了,你不必管我,过去跟着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沈窕却是不为所动,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那不行,今儿我们才将地里的稻谷都全部运送回来了,她若是带人在田里奔马,没看到粮食,万一心生恼怒,跑村里的
打谷场来怎么办?”
沈窕就是随口一说,但没有想到,她今日有些乌鸦嘴上身的迹象。
那左云薇一行人今日在北边打猎,想着都已经快到这山窝窝木棉村,算着时间这会儿正好是他们的二季稻丰收,如今只怕都晾在田里。
于是索性就带着人马,如同从前一般,在他们的田间地头跑一圈。
他们当初明明有粮食却不愿意给守备军,那自己就叫他们现在吃不成。
从那隐约可见的马蹄声,很快就夹杂着他们兴奋的口哨声和马鞭挥舞的声音在田坝里传进村里来。
声音咫尺再近,仿若在耳畔。村中人对于这声音几乎是有一种恐惧感,如今全都齐齐被惊起身来。
不过想到方才都将稻谷给收回来了,不禁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哪里晓得那左云薇带着人在田间地头跑了一圈,很快就发现地里根本就没有一颗粮食,想到这木棉村的人手脚如此之快,都给收回去了,心中不免是一阵恼怒来。
“兄弟们,咱可不能白跑一趟,随本寨主进村子,到打谷场一日游!”随着她带着兴奋和恶作剧的高呼声,一匹匹马紧随在她身后,果然朝着村子里冲进去。
目的正是那打谷场。
如今周梨和沈窕与孙大娘一家焦急地在院中等着,听得他们的声音在田坝里回荡了片刻后,不但没有远去,反而越来越近,一个个不由得都提心吊胆起来,“他们不会进村吧?”
沈窕闻言,正要去打探,那书呆子章玄龄却一下推开辕门进来,“他们冲打谷场去了。”若是叫他们只是骑马踩一圈,倒也无妨,就怕这左云薇心腹太小,做出什么反常之举。
可几乎是章玄龄话音刚落,忽听得村子里有人大喊:“天杀啊,你们这是作孽!”
周梨一行人都以为是左云薇动手伤人了,急急要去阻拦,哪里晓得这时候只见打谷场方向,一道红光骤起,随后众人便闻到了那熟悉的稻草焚烧味道。
孙大娘见此,急得只叫起来:“他们这样作孽,那是粮食啊!粮食啊!不怕天打雷劈么?”村里人虽不指望这二道粮食吃饭,但这些粮食都是他们辛辛苦苦,一滴滴汗水辛劳换来的,就等着到时候拿去市场能卖个好价钱,新年时节也能添新衣,过得喜庆些。
周梨听得孙大娘声音不对,连忙回过头,却见孙大娘浑身发抖,两眼一番,摇摇欲坠,急得忙大喊:“孙大娘?”
一面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臂,但那孙大娘体现远超周梨,周梨这跑过去本欲扶住她的,没想到反而被她一起带着倒在了地上。
那沈窕和章玄龄在门口,赶过来之际已是晚了。
至于孙大娘的儿子媳妇们,都去城里做生意了,唯独一帮孙子急急忙忙围上去。
话说孙大娘大房大屋,家中如此宽敞,正是因为她还有六个子女。
不过大儿子在城里开了一家铁匠铺子,生意还不错,其他几个兄弟也跟着去帮忙。
媳妇早前还在家里农忙,但这夫妻是一体,自然是没有长久分居的道理。所以孙大娘主动揽下了看孙子们的任务,劝着媳妇们去城里找自家男人。
算起来,过两日他们也要回来收庄稼的。
如今她昏倒在地,是把一帮孙子孙女给吓着了。
好在还有沈窕几人,七脚八手将她给扶着到屋子里去,掐人中又灌水,人才缓缓醒来。
周梨被她带倒,擦伤了手臂,倒也无妨,所以如今见人醒了过来,立即朝沈窕等人吩咐道:“让乾三将那左云薇拿下,余下的人赶紧救火去!”
‘救火’两字一下让孙大娘恢复了不少神志来,猛地爬起身来,招呼着孙子孙女们,“快拿盆拿桶,咱救火去!”
粮食这会儿能否救回来他们不知道,但是那打谷场紧挨着几户人家,若是火势蔓延过去,是要出人命的。
如此,众人立即是分道而行,周梨也与孙大娘他们一起去救火。
而此时可,那左云薇骑在马背上,看着火势疯狂在打谷场里蔓延,火苗瞬间就吞噬掉了那堆得高高的稻垛,不禁扬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让你们知道,和我左云薇作对,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哈哈!”
一帮小喽啰似乎也很满意眼下火光滔天的美景,肆意地欢笑着,压根就没有将这里的村民给放在眼里,甚至见着他们提着水桶拿抬着水盆过来,意图将这大火扑灭,更觉得好笑不已。
简直是不自量力!
那左云薇见此,仿若老百姓们如同脚下蝼蚁一般,忽生一种至高无上的感觉来,这种可随意掌控他人生死的
感觉实在是叫人飘飘欲仙。
听着耳畔喽啰们的欢笑声,只举起手里的弓振臂高声问道:“兄弟们,爽不爽快?”
此刻的他们完全沉溺于这种兴奋感和成就感中,半点没有觉得此刻所行之举到底是多么的伤天害理。更没有想过,这些老百姓里会有人反抗。
而且此刻所有的村民,几乎都投身于这救火大业之中。
只是没想到左云薇的话音刚落,忽然觉得眼前闪过什么,等她反应过来,发现混身上下却是动弹不得,□□也非自己的黑马。
她被人凌空掠走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脚下那不断转变的环境,满目大惊,随后尖声怒骂起来:“哪里来的混账,还不赶紧放开本寨主,小心本寨主要你狗命!”
只是她的怒骂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是因为她忽然在人群中被劫走,致使了她那本就是乌合之众的喽啰们忽然惊慌,乱了起来。
一个个满身戒备地朝着四周望过去。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有了绛州之行,周梨如今是下了命令的,不必遵守一切程序了,当断则断。
反正这些人,都是有人命官司在身上的,杀了又何妨?
所以有了她这话说,不说是这些个训练有素的甲字军能一击对方要害,便是沈窕和章玄龄,也不用此前那样顾忌什么,只大胆出手。
如此一来,少了那些个规矩缚手缚脚,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梨的整个队伍,除了她几乎都在对付随行左云薇来打猎,到此放火烧毁庄稼粮食的喽啰们。
而且那左云薇还已经被乾三给擒住了,所以周梨也是安心地和老百姓们一起救火。
只是天干物燥,火势虽在延升到打谷场旁边的人家时被扑灭了,但是这整个二季稻,却是生生地被毁掉了。
虽不是第一次被他们毁掉辛劳苦作得来的粮食,但这一次左云薇带人在打谷场中放火,险些害了性命。
让老百姓们实在是忍无可忍,又见对方在周梨队伍的攻击下,群龙无首,气势全无,便都气急败坏地抄着那手前之物围过去。
有锄头的拿锄头,没锄头的拿扫帚,一时间便将那三十四个喽啰给打得落花流水,最后全都给绑了起来。
左云薇难以置信的看着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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