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博是一种极致的向内探求。
这倒不是为其辩护,而是一种分析解构。人文社科要做的事,就是从人们习以为常的事物、行动、想法里,捻出那一根思维的线头,顺着它拆解整个世界。
在榕城经济最繁荣的那几年,儿童弹球机遍布在各个杂货店、玩具店、甚至快餐店里。烟酒直售的店铺里,两台冰柜之间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总是摆着一台小小的、灯条闪烁的弹球机。
榕城没有街机厅,在那个没有通网的年代,弹球机是唯一的机器玩具,非常诱人。精神小伙们也特别喜欢这种玩具,经常买了烟买了酒,就坐在那儿一脸忧郁地玩。
某次下课,二班的四人组漫无目的地闲聊,正好聊到了弹球机。四个人一对账,在弹球机上花掉的总金额居然有两百多。贡献了大头的康烁影目瞪口呆,跺着脚大叫:“这不是儿童柏青哥吗!”
这并非特例。事实上,机器赌博已经是最常见的赌博行为。人和无智慧的机械,以及挡板、透明罩、半倾斜的机器角度,帮助人和自己沟通,建立起一个私密的小空间。
空间是昂贵的,就像商务舱的座位比经济舱要宽敞,大公司的工位远比小公司舒适,贫瘠时是无法拥有空间的。因此机器和人之间的空间如此私人、温馨、令人留恋,让人们忘却外界,走入自我的迷宫。
在机器赌博如此时兴的当下,赌桌反而是一种异类。
与人交流,总需要一定的社交属性。其中散桌的社交性大于机器,贵宾厅的社交性又大于散桌。这个时候,赌博成为了一种集体社交活动,“赌”和娱乐之间的界线被极大地模糊。
卓卓坎非常痛恨社交在赌博里的插入。将赌视作社交的人既无法简单地闲聊,也无法痛快地沉沦,牌桌成为了分散注意力的场所、社交场合的遮羞布。
在他心中,牌局才是最善良的游戏。世间无法实现的公平可以在这里实现,这里没有阶级与种族,只有命运之手下同样渺小的生物。
因此,他并不喜欢贵宾厅优雅的谈笑,对老虎机这种没有意识、极易被操纵的数据也没有兴趣。他喜欢散桌上原始的疯狂和贪婪,那才是真正渴望通过赌局改变命运的人,只有这种人,才算得上“好赌”。
所以他在目睹米普又一次输光如山的筹码后放声大笑的样子,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他的同类。
他随便招了招手,仆人膝行到赌桌边,将筹码盒呈上桌边。
米普饶有兴趣地围观,跟着围观者询问“谁啊谁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这场闹剧的主角。
卓卓坎拦下它,声音柔和:“您好,愿意和我玩一局游戏吗?”
米普四下张望,终于确定了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它顿时笑出来,竹节状身躯舒展:“我来者不拒!来一把最基本的怎么样?比大小?”
“乐意之至。”
“地上这位,站起来吧!这个人类吃的东西我能试试吗?”
“还等什么。”卓卓坎向地上的佛南内耶抬手,“站起来吧。”
那名佛南内耶战战兢兢地起身,它的六只足部太久没有接触地面,高举的血酪随着它摇晃的动作撒出半盏,打湿鲜红的地毯。
它立刻跪下,向卓卓坎祈求饶恕。执政官大人“啧”了一声,为它扫了自己的兴大为光火。
米普对紧张的氛围视若无睹,它捧起那半盏血酪,从自己的进食口灌下去——无害,但它没有味蕾,品尝到的只是一股身体里冒泡的感觉,仿佛节状肢体都要从中间断开。
它毫不避讳地把这东西吐出来:“有点恶心,朋友。”
卓卓坎笑:“人类的饮品,你能喜欢才是怪事。要我给你拿一些高功率电极片?”
“行了,谢谢你。让你的仆人们走吧,别打扰我们玩骰子。”
佛南内耶不敢抬头,只是一味地向两人叩首。
卓卓坎厌恶地挥手驱赶它:“走吧。碍眼。”
米普用座椅撑着身子,随手召来几个看客:“别战战兢兢的,多扫兴。开心点,你们下辈子都碰不到这么刺激、公平的游戏了!这可是真正的赌局!”
颜阎、刘征兰和铃铛蹲在角落里摆弄骰子,三个脑袋挤在屏幕里,和电视里的康烁影和以布说悄悄话。
经过刘征兰赢下的那一把玻璃牌,颜阎和铃铛也被她带进了贵宾厅。现在整个赌场里有三枚刘征兰的棋子,她一个人就能包围整个赌场!
康烁影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在生态箱赌场一把都没有赌过。她强烈谴责卓卓坎:“都星际文明了,怎么还有帝制啊!”
刘征兰说:“太空歌剧的通病。没有帝国主义,很多剧情是无法展开的。”
颜阎分析:“而且,一个集权制的政体比权利分散的政体效率高多了,更适合进行宇宙探索,否则那点钱都有来搞民生了,太空的实用率有点低,不如搞搞民生抬高支持率。所以比起说星际文明有帝制,不如说高度集权才会主动接入星际文明。”
“……你小子说的真有道理!”康烁影鼓掌,“但我不在乎,我下面要过你家门口了,你别出门,省得撞我!”
颜阎委委屈屈地低头:“哦。那我再蹉跎一轮。”
“真识趣。等开学了请你喝雪王。”
“我只想喝冰红茶……”
“四季春也不喝?”
“冰红茶比雪王好喝。”
“没品。”
“有品!”
“没品!”
“你等着!我要找援兵!刘啊,刘女士!刘……嗯?”颜阎推了推身边一动不动的刘征兰,“干嘛呢?”
铃铛叹气:“她走了有一会儿了。”
“死了?”
“没有。”
“确实,哪有这种好事。她去哪了?”
“她的另一枚棋子被那两个赌狗选中,陪着赌博去啦。”
贵宾厅和散桌、老虎机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的人并不是抱着牟利的心去赌的。普通人在面对赌桌时狰狞的丑恶全然不在贵宾厅中浮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气定神闲的高贵。
刘征兰对这种高贵有着生理性的厌恶,她觉得这种有底气的从容正是因为富人不需要在贫困线挣扎,不需要为了生存在极端环境下奋斗,因此也更少收到道德的考验。连赌瘾都像是一种优雅的嗜好。
刘征兰的这枚棋子自从被米普选中后,就一直在干一些收集情报的活。本来她早就应该完成游戏回去待命,但这枚棋子混得比较深入,她实在不想放弃。
她有幸在散桌里作为赌客游荡,观察众人的反应也轻而易举。卓卓坎就在这里,工作人员祖兰替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桌上已经有许多人,连卓卓坎的仆人都有幸上桌。她往绿毡桌上瞟了一眼,发现桌上是最简单的轮盘赌。
卓卓坎气质优雅地把无数水晶筹码推到一边,压在单数上;米普比他无礼得多,它一边消化着馔晶,一边不断地自言自语“让我看看赌什么,玻璃牌我还有点自信可这是轮盘赌,让我看看让我猜猜,单数?但还是双数比较有戏剧性,还是黑?命运啊……命运啊……”;而卓卓坎的那名仆人,它已经快要崩溃了,它的身子痉挛着,全身发出“咔咔”的声音。它手中捧着的筹码足以让它丰衣足食地度过一生,它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而现在它却迫于主人的命令,必须将它赌出去……要是输了,它宁愿砍断这一对捧起过财富的手。
卓卓坎“啧”了一声,拔出腰间一把装饰性的刀就要成全它。刘征兰身体比脑子快,一个箭步上去,把仆人手里的筹码押在红上。那把钝刀砍进她身体里,幸好劈进在片六边形的缝隙之间。
仆人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钻进了赌桌下面,不停地磕头。
另一名仆人沉默地膝行过来,捡起穿过刘征兰无形之躯的刀递给卓卓坎。那名人类阴冷地看着她,刀背一下一下地磕着赌桌。
所有的喧闹都在他的节拍里消失了。
刘征兰冷汗直冒。要是康烁影和颜阎大概还能说点什么缓解尴尬,但她的社交技能实在贫乏。她只能干巴巴地说:“我……呃……”
“葛亚莲卡经理,看来您的同族同情我的奴隶。”卓卓坎悠然道。
葛亚莲卡从他背后的阴影中走出来,即使是刘征兰也能感受到她的惊愕和愤怒:“我的失误,先生。需要我将它丢出去吗?”
“当然不需要。既然它有为人出头的勇气,想必也应该有相应的觉悟。”卓卓坎微笑,“来吧,把生命押在赌桌上。”
他抛来一枚金色筹码,这是赌场里代表卖身的筹码。刘征兰将它接住,对着光看了看——纹样很漂亮,是个方形的生态缸,缸中封着一大堆金币。
因为在决定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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