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昭帝兄弟十人,登基之时,大部分已经早逝,只剩下殷关和殷雎两个弟弟,那时都不足五岁。
如狼似虎的兄弟和儿子在为皇帝打天下的过程冲争相卖命,也形成了亲贵手握重权的政治传统,但是咸昭帝很反感,政治权力丝毫不让他们染指,并且时时敲打。
有一回敦临王殷关到宫中给太后清安,母子闲聊,竟逾矩坐在宝座身边的藤席,那是咸昭帝平日跪坐之地,因此敦临王被罚俸三年,可见他们纵是亲兄弟,也架不过皇家体统规矩森严,敦亲王也只能当个闲散王爷,这样咸昭帝或许还能给他留份兄弟体面。
殷宁大骇:“怎…怎么了?”
殷雎的眉眼中却仍是慵懒:“帮本王跟皇兄说一声,宴会过于无聊,本王先回府了。”说罢转身疾走,再不给她言语辩驳的机会。
殷宁目瞪口呆,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住了殷雎的衣摆,言语恳切:“这事做不了,皇叔不知道我是谁么?我去说,父皇只会罚我,到时候一并牵累到皇叔就不好了。”
殷雎看着殷宁抓住的衣摆,神情之中不免厌恶,殷宁惯会察言观色,这下立刻松了手,只等着他的发话。殷雎冷笑一声:“死了再说。”
殷宁顿感无语,你要死别拉着我一块儿!私自离席,半路归府这是对咸昭帝来说极不尊重的事,明知兄弟关系紧张还要这样做,真是脑子有问题!
殷宁最终出现在太华殿上,众人微微讶然,满目的灯火璀璨,竟只有她显得是格格不入。咸昭帝大为不悦,冷声斥责:“穿的什么样子,这几日让你在宫里面壁思过,最后就是这个结果?”
殷宁心里呜呜渣渣的时候,门口又响起了阵儿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孤漠寂冷,同初见咸昭帝一样,仿若是冻寒千年,令人不敢与之逼视。
殷宁的目光定在他身上片刻,猜测他又是宫里的哪位神仙人物,眼见那些大臣不敢正眼看他,似乎他脸上散发出特殊的光辉,让他们睁不开眼睛。殷宁见咸昭帝似乎却是表情怪异,待不及众人回神,殷宁抢先道:“儿臣不想扰父皇雅兴,十皇叔托儿臣来稍话,说他府中急事,就先告退回府了。”
咸昭帝拍案道:“自有宫人,何须托你来传话,朕不知你竟如此听话。”殷宁欲哭无泪,就凭她的地位,这种一看就要受罚的差事谁敢接,再说了,华阳的前半生不就是被人当奴仆使唤的么。殷宁十分后悔自己到处乱走,平白惹上这么一桩官司,她本以为自己是要免不了一顿责罚,心下决绝,却听咸昭帝怒极只说了一句这么不痛不痒的话:“退下,禁足一月。”
禁足而已,这有何难?殷宁忙谢着恩退下了。匆匆与来人擦肩而过,他的目光却不落在自己身上半分,但还是令人感到胆惧。这人到底是谁?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人会被皇帝视为眼中钉,不是杀头就是流放,那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殷宁一路走回妙音宫,躺在床上正想入睡,夏青却是一脸愁容地训诫,“公主,过于任性,怎能阖宫上下乱跑,这才惹了祸事。”
殷宁心里也冤,谁知道会碰上敦亲王,不过在入睡时她却总能瞧见那张雪后凉亭里目光不清明的脸,风雪过的米,她只是脚步一顿,转头便碰上了。
*
太华殿内,刚换过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映着各处当值宫人的脸,因为宴刚结,未央宫也照例放了两天的休沐,殷宁正想美美地睡上两天,夏青却赶着回来,说是碰见咸昭帝杖毙毓棠宫的太监奴才,乃至将毓棠宫的奴才换个遍的事儿,这会儿连前朝都知道了。
殷宁再也睡不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砖缝,不知如何诉说自己的心绪。月嫔死了,她自己活不下去,自杀的。殷宁起身下榻想去瞧瞧,夏媪青却拦住她:“公主,您还在禁足,而且在太后宫宴后当天自我乃是大罪,太后说了任何人不允去探听消息,还要重重治月嫔娘娘和家族的罪。”
殷宁颤着问了一句:“月嫔死在什么时候。”
夏青也不多问:“昨夜寅时一刻。”殷宁反应过来,如果昨天她真按照她们的吩咐去清月嫔,可能刚抬脚便是月嫔的尸体,殷乐是知道吗?还是此事就是她所为。事情远不及殷宁想的这般简单,按照礼制准月嫔入太庙,但太庙的“庆成灯”年旧失修,工部奏报给咸昭帝,申请领银三百两,并二百串钱。这件事夹杂在月嫔丧仪的事中,起先谁也没注意,毕竟几百两银子,对于所费浩繁的皇家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件事。
晚间殷宁正用完饭入睡,忽听外面的下人慌慌张张,这动静很快惊醒了毁宁。殷宁依着性儿在角落咸鱼躺,隐约听了一耳朵。
“哟,皇后娘娘被召过去了?”
“是啊,正在太华殿前跪着呢。”
“宣图索大人真是大胆,竟贪太庙的缮修银子。”
“这有什么,工部勾结内务府,在皇家工程中滥支滥报,已经成了习惯,多支个百十两银子,工部自己都没当回事。里面的运作自然有套方法,就是陛下过问,只说这是预支银,将来按实用金额再行报销,余下银两自会交回,陛下日理万机的人,此刻支吾过去,基本上第二天就忘了,往常不都这样,指不定陛下自个儿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是今儿怎么就抓了?”
“听说陛下因事召见工部尚书宣图索,谈完正事,又问他最近朝政有没有什么不当之处,宣图索就以一副仗义执言的表情说,几年前被罢黜的年龄牙其实为人清正,没有大过,丢官罢职,处理不当。你也知道,年氏可是先帝重臣,陛下不就是怕年氏势大,这才寻了由头罢黜了他,这事都过去好几年了,没成想宣大人这是在赌陛下心软把他捞回来呢,不过,宣大人所举数条理由都十分光明正大,陛下当即首肯,表扬了宣图索的直言精神。然而回过头来,陛下就开始琢磨宣图索的动机是否像他表现出的那么纯正。他开始暗暗调查宣图索与年龄牙是不是科举同年,或者同乡。一番摸底,陛下发现年龄牙与礼部尚书袁昌甫同年,而宣图索正是袁昌甫的门生。陛下由此认定,一定是袁昌甫为了袒护同年,指使门生代为奏请。陛下最恨朋党,这是要给宣氏一个下马威,拿这事发作。”
“这宣图索大人可是皇后亲弟,这不也是在踩皇后脸子?”
“是啊,你也不想想,他们宣氏有太后在朝,又有位皇后统摄六宫大权,嫡长子又须为太子,就连最近二公主也是跟根深树大的蔡氏走得近,陛下还没首肯,皇后就私下为二公主作了谋算,你说皇帝能忍么?袁昌甫跟宣氏往年走得近,陛下早就呵斥过数回,现在有了机会,还不得惩治一番。”
“可不是陛下有意让二公主与蔡氏相看么?”
“这不就是在试探,谁知宣氏拎不清,还真想攀上蔡氏,要知道蔡氏历来虽为皇帝所信,只是因为蔡氏祖父辈一惯避隐朝堂的作风,如今妄想娶公主,估计也是要让陛下好生发落一番的了。”这叫宫中人人自危。
殷宁忽然想起来毓棠宫,心道不好,忙急步出了妙音宫,夏青试图伸手拦住她,怎奈殷宁越跑越快,宫中风声鹤唳,愣是安静地如坟场一般,殷宁已然能听见粗喘挣扎的声音。
她冲出毓棠宫,烛火明灭下,一名太监掣住了这个只有十岁的皇子,一道白绫狠狠地缠住了他细小的脖子,已是千钧一发,殷宁大吼一声:“你在干什么?!”
夏青吓白了脸:“天啊!”
殷宁转过头,呵斥道:“姑姑,快去搬救兵!”夏青见女孩坚决的眼睛,忆颤着腿跑出去了。
小太监决意要勒死这个皇子,这会仍然不为所动,殷宁抄起边上的烛台便狠狠向他砸去,顿时将他砸得鲜血直流。小太监怒急,从腰间抽出配力向殷宁刺来,好在殷宁侧身躲开,刀刃没有刺入她的腹部,见他又往前奔来,殷宁抬手扔出烛台,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他的额角。烛台又重又尖锐,小太监顷刻便失去了意识,躺在地上苦苦呻吟。
殷宁扶起这位十一皇子,夏青也正好带两名太监匆匆赶回,殷宁示意她噤声:“走,先回妙音宫。”
夏青眼神闪了闪,口中呢喃着,脸上却明明白白地松了口气。妙音宫内,殷宁先让殷策先喝了热水,这会儿也不敢延请太医,很明显是有人要除掉殷策,殷宁能想到在现在动手的也只有燕妃。
皇后不可能在身陷囹圄的时候还有空出手收拾殷策,况且这对她没有好处,她的地位,太子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柔嫔也没有理由,她只有六公主,没有皇子,满心满眼都是争圣宠,不觊觎皇位,那就没有动手的可能。燕妃?杀了殷策嫁祸皇后?
刚才那名太监分明是坤宁宫的小允子,您是借刀杀人。殷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会儿吓得身体还在抖,殷宁安慰道:“没事了,不过今晚你在妙音宫里歇着,明儿我带你去找父事。”
谁知殷策却是摇头:“不…不去找父皇,父皇巴不得我死。”
夏青的面色有点按捺不住的难看,她拉起殷宁来到一边:“十一皇子也是苦命人,月嫔夺宠的手段不正规,只是陛下看在她有孕的份上才没有杀了她,但要说恩典之类的东西,她是没有的,而她所生的孩子自然也没有,甚至有时候活得还不如宫中的下人。”
殷宁无可奈何,只吩咐道:“他应该没用膳,你去盛些甜粥来罢。”
夏青用眼神斥责殷宁在多管闲事,殷宁只能向她保证明日天亮就将他送回毓棠宫。人生于世,谁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命,她和他命运向其相似,她侧转过头,呆呆望着这个受惊的小兽。
殷宁凑过去,笑着问:“你有表字么?”
“有…”
“叫什么?”
“子雍。”
殷宁有些咋舌,听上去倒是蛮霸气的:“谁给你取的。”
“母妃。”
“你母妃是月嫔娘娘?”
“嗯。”
逗小孩也挺有意思的,殷宁笑道:“我比你年纪大,是你的皇姐。”
殷笑讷讷点头,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皇姐。”
殷宁乐开花,殷策完全不像男孩,肌肤细白若雪,只是亏了血气,估计是营养不良,虽在脸颊上有些偏瘦,却仍盖不住那份矜贵独傲,眉下轻氤的眼睛出尘若水,孩童的天真稚态在他身上还是能窥见的。
“听说皇后娘娘被父皇召过去了,是她杀了我母妃么?”殷策似乎陡生了恨意。
殷宁拉住他的小手,认真地说道:“你信皇姐么?”见他点了头,她才继续道:“未必,但你母妃不是自杀的对不对?”
殷策肯定极了:“绝不是,母妃前几日还说父皇要来看她,她可高兴了。”
是啊,很奇怪,若说月嫔是自杀,为何毓棠宫伺候的人也死了大半,这根本不对。殷宁正思索着,殷策却扑上来问道:“皇姐,那什么是朋党?”
殷宁有了几分骄傲的意思:“人们因为不同的利益和见解分成不同的团体,这就叫朋党,不过这对于君王来说绝不是好事,因为一旦形成不同的朋党,大臣们的政治行为就处处掺杂着党同伐异的动机,如果任由其发展,每一个人都必须依附在某一门派才能在官场中立足,个别想有所作为的精英人物在这种情况下也无可奈何。”
殷策似懂非懂:“那父皇是不是特别讨厌朋党。”
殷宁点头,随后说道:“是,特别是皇子和大臣勾结,你父皇疑心病可重。”殷宁反应过来:“对了,今天杀你那小太监是怎么回事?”
他回想起来:“我正在给母妃守灵,不知道怎么回事,下人全都给支走了,我反应过来时,那太监已经用白绫勒住了我的脖子…隐约听见他应该是有同伴的,他们打算将我伪装成追念生母,伤心过度而去。”
殷宁脸色倏然一变,但按下未提:“你肚子饿了没?喝了甜粥先睡罢。”
夏青匆匆从膳食房回来,手里端着两碗白粥,她面带窘色:“公主,他们捧高踩低,奴才说了要甜粥,他们却要死要活地朝奴才撒泼,光这两碗白粥,还是遇上了长阳公主宫里的莲房姑娘帮忙…”
殷宁试了下碗中白粥温度,发现不烫了才递给殷策:“喏,能吃?”
殷策接过:“谢谢皇姐…”看来并不挑食,殷宁转头招呼夏青坐下来,将另一碗白粥递给她:“我在宴上吃了好些东西,肚腹饱胀,他是小孩子需要照顾,但没道理你也饿着,姑姑快吃。”
夏青心头一暖,接过碗盏:“那公主明日打算怎么办?”说罢望了殷策,目光担忧。
殷宁也有些困顿,杀死月嫔的人她不知道,也没有证据,而且她的这位皇弟似乎对自己生母的死看的很淡,似乎其实是连自己生死都看淡了。告到御前又如何,咸昭帝连月嫔的死都是秘密发丧,还能指望他伸张正义?
这里又不是现代社会,皇权杀人不犯法,甚至是天经地义。
殷宁告诉自己,不要牵涉到皇家斗争中去,他们的生死天定,与她有什么关系,收起那份可笑的同理心,它只会将你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默了默:“明日送回毓棠宫就是。”
夏青以为她开窍了:“此事就按下不提罢,若他是皇后要杀的人,咱们还是避讳着些。”
避讳?皇后早就视她为眼中钉了。
夏青明显有些漫不经心:“十一皇子现在无非就两个去处,一个是坤宁宫,一个是寿安宫,陛下也曾在太皇太后身边养过一段时间,听说两人居于避暑山庄时祖孙两人几乎天天在一起形影不离,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如今出了事,陛下再如何不看重也要为他寻个去处,皇后势大,陛下不可能再把十一皇子交给她抚育,倒是太后好似是有心抚育。”
殷宁思虑道:“其他嫔妃定会阻挠,要知道在太后膝下抚育,将来虽不能荣登大宝,但至少也有份荣养体面,做皇帝的也轻易动不得他,是个极好的去处。”
*
屋里正中立着一个金刚手佛陀黄铜暖炉,炉内散着云雾,地龙烧得十分温暖,临窗有炕,炕上铺着深鸦石青色厚绒毯,太后正歪在炕上,身后垫了一个吉祥如意双花团迎枕,身边散着一条姜黄色富贵团花大条褥,炕上还设着一个黑漆螺钿束腰小条几。
月嫔过世的事情成了宫中的忌讳,可怕的是皇后也被发落了,宣图雅这个女儿没有半点宣氏的风范,总是在这种大事上拎不清局势,那蔡氏是她能妄想的么,生怕不引起皇帝的注意。但为了宣氏,她还是撑着面子将咸昭帝请过来了。
太后对皇帝的生母记得很清楚,十三的尚氏进入雍亲王府时,只是一个普通的丫头,干些端茶倒水之类的杂活,但好在有的是那份青春光彩,很快让先帝一眼看中,尚氏倒是极有福气,生下了主大富贵命格的儿子,这个儿子是所有皇子中最为出众的,先帝十分厚爱。
出身平民家庭的尚氏身上完整地保存了满洲人在白山黑水中陶铸起来的强壮和“皮实”。老年尚氏的画像上的老太太方面大耳,心宽体胖。与那些出生富贵人家的后妃比起来,尚氏身体强健,生性好玩好动,咸昭皇帝登基后,每次出巡,都要带尚氏一起走。
尚氏生前赶上的四次南巡,她一次也没落下。
尚氏一生曾经三游五台,三登泰山,还到过嵩山。至于避暑山庄,那更是去了无数次。尚氏去世前一年,仍然跟着咸昭帝登上了泰山,步履甚健。如今太后头次觉得皇帝其实和尚氏很像,生性情薄,手段狠辣。宣太后很不安,叹了口气:“皇后这几日常常到哀家这来,皇帝就算不会当初宣氏扶持之功,也要顾念这多年的夫妻之情。”
咸昭帝却道:“图雅重视手足,朕也理解,可是宣图索此人罔视皇恩,万几待理,而甘受人欺,弊将百出,更何况工部欺骗得如此明目了长胆,朕查遍工部档案,历来也没有交还余钱的记录,可见这十几年间,他私吞了朝中多少银子,这样的贪官不杀,朕日后如何治下,那些朝中蛀虫日后定是越发猖獗,不知死活。”
太后笑了几声:“说到底,他又何尝不是被皇帝拉出来抵罪的,你真正想惩治的不是工部衙门?正所谓小题大做,杀一儆百,我那住儿满顸无能,却并无贪心之举,只是做了你整治朝堂的工具而已,而且还能让你轻而易举地断了皇后与蔡氏的姻亲关系,皇后纵是再有胆,也不会跟蔡氏有来往了。”
咸昭帝起身:“额娘是要为皇后求情?只是宣图索此人不能不治罪。”
太后知其深意:“只要不杀头流放,剩下随你处置。”
“还有一事,袁氏在山东置买了一批田地,本是曲阜孔家儿女亲家,在山东买地,怕不是为了在曲阜更建一窟,使自己家族势力永远不衰,他本是浙江人,而在山东置私产,想分孔氏余润,这岂是国之大臣所为?额娘总在顾念一族之利益,何曾想过国之利益?日后凡是贪污挪有公款的都要用自家资产赔补亏空,没能赔补上的,挪用者如果所欠额超过一千两,贪污者超过八十两,就要执行死刑,而袁氏今既革职,传谕山东训抚,不许他到山东居住。”
咸昭帝深恶痛绝地说,没有在意宣太后的脸色:“这是额娘所提之议,朕一应采纳。”
宣太后面色僵硬:“皇帝!你…”好生厉害,这样一来别说袁甫昌,就是皇后也要与她生分了。咸昭帝顿了顿:“月嫔已去,十一还无人抚养,朕思来想去,还是皇母这最为合适,可作聊解寂寞。”
太后生生被他气得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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