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头头姓郝,当了十几年的捕头,断案如神,经他手定夺下的奇案险案不计其数。
郝捕头把戏服抖开,认真查看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吩咐人拿个布袋子把它装起来当做物证。
这样说来,何婶也排除了嫌疑。随后官差们将戏班里的人逐一盘问,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见案子陷入僵局,便先回了衙门。
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天衙门里传来郝捕头去世的消息。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断了气,胸口还插着一把刀,脸上的表情欣慰且安详。
案发现场没有其他人的痕迹,门窗也是完好无损,除了衣襟和身下的血渍,没有任何其他异样。
劳班主的尸体才刚凉透,衙门里就出了这样的事,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很多人是不信的,这让人更加断定,凶手就藏在柳源戏班。
谋杀地方官差,罪加一等,这件案子被重新定义。官兵们封锁了柳源戏班,派专人全天看守,连沈佳期出去采购,都有官兵尾随。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害他,他哪里得罪了你们?他不过就是个奉命办事的,你们为什么连他都不放过,你们都不得好死!”沈佳期前脚刚迈进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也懒得回头看,听这语气,来人是那位死去捕头的家属。
有官兵拉走了郝夫人,道了句:“夫人节哀。”
花伶害怕那门口撒泼的妇人把气撒到自己头上,把拎着的一篮子青菜往手边靠了靠,低着头加快脚步进了屋。
沈佳期又在记账,花伶在旁边看他写着一些数字和符号,小脸上布满了疑惑。花伶生在乡村,家境也贫寒,根本没有机会读书习字,是来戏班以后才开始跟着般若一起学习,账本上是二三十个人的开支,数字大到惊心动魄,不是她能算清的。
“师父,花伶就想好好地唱个戏,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花伶想不通,便问沈佳期,带着满眼的失落。
沈佳期哪里有心情和她闲聊?接二连三有人死去,整个戏班被暂停公开出演,没有了收入来源,只得坐吃山空。作为代班主,他忙得焦头烂额:“我也不知道,劳班主走后,我头都大了,花伶你会不会算账?你帮我看看这个账目对不对。”
迎上的却是花伶一无所知的黑溜溜的眸。
般若在一旁摇了摇头,师父真是忙昏了头,花儿她才这么小,字都识不全,于是接过沈佳期手中的账本,道了句:“师父我来。”
无暇顾及整件事的是沈佳期,一无所知的是花伶,除了这两人外,恐怖和猜疑弥漫在整个戏班里。
郝捕头的验尸结果很快出来了,那柄刀是他随身携带护身用的,伤口右浅左深,向左延伸,证明凶手是个左撇子。
恰好,郝捕快也是个左撇子,仵作联想了案发现场的情况,得出一条结论——他极有可能是自杀的。
“不可能,不可能,他有什么想不开的?”郝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跌坐在地上。
“那夫人你再想想,大人回家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那天晚上他回家后发了一顿脾气,赶走了身边所有的人,也不知是为何事。我见他气在头上,也没敢太打扰他。”郝夫人哭哭啼啼,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府里值夜的小厮都说,那晚后来没人进过郝捕头的房间。线索又断了,死亡的气息弥漫着,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死去的人。
可偏偏蹊跷的事情又发生了,子时,本来两个奉命办事的守卫正在柳源戏班值夜,却听见院墙之外有声音。
是戏腔,那声音空灵飘渺,似远似近,若隐若现。
寒风冷冷地刮着,门外灯火下的一棵柳树轻轻摇曳着,墙外幽怨的唱戏声更显得瘆人,吓得两个守卫屁滚尿流地离开了。没过多久,柳源戏班所住的四合院闹鬼一事流传开来。
有对戏曲熟悉的人听了,更是吓出一身冷汗:“《梨园春》!是徐贵人!他死不瞑目,向咱们寻仇来了!”
《梨园春》是徐贵的成名曲,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当时一出,便轰动整个梨园。
郝捕头走了,衙门也乱成一锅粥,继任者不太乐意去碰这种“不干净”的案子,只将这桩案子当做灵异奇诡的闹鬼案草草结案,这种官方的说辞弄得柳源戏班更加人心惶惶。徐贵当年就是自缢,劳章驰也是被吊死的,一切都太相似了,还有这曲《梨园春》,将往事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来。
半夜的唱戏声并没有随着案件的搁置而告一段落。
四合院东边有个废弃已久的闲置小屋,当初沈佳期觉得太偏僻了也没让人收拾一番,更没有人住,每晚的唱戏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声音如泣如诉,哀怨纠缠,准时地在子时响起,戏班里的大多数人处在极度的担惊受怕中,也不敢去一探究竟。
只有花伶好奇。在某个夜的子时,那个声音又如期响起,花伶穿了件白衣服,黑发垂髫,赤着小脚,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探着脑袋问了句:“徐贵师兄你有什么遗愿未了吗?花伶也许可以帮你实现。”
大门嘎吱一声,戏音戛然而止,显然屋内那人吓了一跳,随即提着戏服跳窗,落荒而逃。
窗外是错落分布的道路,花伶只是看着窗沿边的树叶,在朦胧月色中摇晃了几下。
“师父,我昨天看到了,那个空屋子里面有人,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在唱小曲儿呢。”一大早,花伶就揉着惺忪的睡眼,在沈佳期跟前“告状”。
“别是梦魇了,可怜的孩子。这是叔叔哥哥们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的,你别怕哈。”般若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安慰着小花伶。
“是真的,师父我真的看见了。”花伶以为是般若师兄不相信自己说的,眼中泛着盈盈泪光,小脸满含委屈道。
沈佳期气得把账本摔在桌台上,“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乱跑什么!”
他是担心她的,本来最近戏班里就已经够乱了,花伶那么小,都没有什么自卫的能力,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那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并没有停止,第二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又如期响起。
沈佳期长叹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其实他心中早有了大概,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当年徐贵死去,他也是痛惜的,一个难得的妙人就那么陨落了。
门内亭亭而立的青衣扮相不是一个乔装后的男子,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女子。
“果然是你!”
那浓妆艳抹的女子见了沈佳期,并不害怕,倒是嘴角扯出深深的笑意,也不应他,只是这样呆立着,一双空洞的眸望向沈佳期,月光把她的眉眼和妆容衬得越发狰狞。
“两年不见,近来一切可安好?”沈佳期仿佛面对着一个老朋友,跟那人寒暄起来。
“好?你也配说好?一个杀人凶手,怎么心安理得地睡着觉,你不怕他夜半来向你索命吗?”
对面的人是徐贵的妻子。沈佳期不信鬼神,《梨园春》唱响的那一天,他就猜到了这个人是红柳。
“你有仇应当找我来报,何必殃及劳班主?还有郝捕头,你害怕他破案,自己被当做杀人犯抓起来,所以连他也一起下了手?”
红柳仰天大笑:“劳章驰和那官差都不是我杀的,我一介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斗得过他们?要怪,只能怪他们手欠,谁让他们要去触碰那件青衣的。”
“你说的是那件戏服?”沈佳期早就猜到了那件戏服的作用不仅仅是勾起陈年往事那么简单,没想到还暗藏这层玄机。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想问我,你们家小丫头也碰了,她怎么没事?不仅如此,沈佳期我告诉你,我也碰了,那毒就是我下进去的,听说过‘相思缺’吗?”
红柳一番话,让沈佳期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相思缺”有毒不假,这个毒也只针对于男性,寻常女子碰了,并无大碍。接触了相思缺的人,会被自己这辈子最在意的东西所困,因此患癔症而神志不清,最终自杀。
劳班主显然没有放下徐贵的死,徐贵的事情在他心里拧成了一股绳,最终他绞死了自己;郝捕头一生都在惩恶除奸,他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都在和歹徒搏斗,只是他不知道,那歹徒是他自己幻想而成的。
“所以他们都是自杀的,你倒是现在报官啊,说我给他们下了毒,反正我都无所谓了,九泉之下,徐贵他不会寂寞的。”
徐贵走后,柳源戏班给了徐家一大笔钱。徐母心疼独子,悲痛身亡,徐父不久后也病逝。
红柳重情重义,一直照顾二老,没有再嫁,她并无子嗣。二老走后,她孑然一身,终日以泪洗面,靠着柳源戏班的那笔抚恤金度日。两年来,红柳苦练《梨园春》,为的就是复仇。
可劳班主死的那一天,她没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相反地,像现在这样,把大家都放置在一个担惊受怕的氛围里,更让她打心底里觉得痛快。
劳班主死了,郝捕头也死了。如果把红柳抓去报官,就能给因丧夫之痛肝肠寸断的郝夫人一个交代,就能告慰班主的在天之灵。
可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沈佳期想看到的,那红柳也是个失去丈夫失去亲人的可怜人,如果徐贵没有死,他们夫妻二人仍然琴瑟和鸣,赌书泼茶,就像戏文里的神仙眷侣般。
可徐贵死了,沈佳期不想再搭进去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女人,一个满心只剩下复仇的孤苦遗孀。
“你走吧,我放过你,也希望你不要为难戏班里的弟兄们,徐贵当初要是没背叛戏班的话,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说到底,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沈佳期轻“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打算离开。
话有多狠,心有多疼。徐贵死了,沈佳期痛心,毕竟那是他带了十几年的徒弟,师徒情深。
徐贵死的那天,沈佳期找他谈心,说了几句重话,以至于后来,沈佳期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徐贵,每每看到他的旧戏服,都涕泪涟涟。劳班主不忍心见他如此难过,下令不许在戏班出现类似的衣服,尤其是青色的。
徐贵走后,沈佳期从“沈师父”变成了“沈管事”,他把新来的弟子们分给劳班主一同教导,分给班里的老人们带着,对每个徒弟都是冷冷淡淡的,因为他害怕,会出现下一个“徐贵”。
“沈佳期,收起你假惺惺的嘴脸,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告诉你,这次我既然出来了,就没想过再回去。”
说话间,红柳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她睫毛轻颤着,手中的利刃又上移了几分。
“姐姐!”一声稚嫩的童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吓得红柳手中的匕首差点滑落,她只是来了结和沈佳期的个人恩怨,没想到会有第三个人在。
她装鬼,可她毕竟是个弱女子,也怕鬼。
“又是你!这个烦人的小鬼,怎么哪里都有你!”这个陌生人让红柳方寸尽失,下一秒,红柳将匕首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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