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市坊的一角,刺槐长得正盛,叶童舟拎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推开木门入内。
门内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天地,与柳源戏班那种三进三出的大院不同,这处宅子更多的是小门小户家庭的温馨。
院子里有个一两岁的娃娃,正坐在地上玩泥巴。旁边的妇人冷眼看着那个娃娃,任由他抓完泥巴,又去摸自己的脸蛋,糊得像个小泥猴。
叶童舟见了,皱眉朝那人道:“管管你儿子,无垢也不希望他这样的。”
无垢,提及这个名字,像是在沉寂已久的湖里丢进一颗细碎的石子,闻言,那头人立马变了神色。能对白无垢三个字介怀至此的,不是花伶是谁?
花伶捡起地上的一块软泥巴,朝那个娃娃砸去,语气里满是埋怨:“他人都不在了,留个破娃娃给我有什么用?”
那泥团落在叶念白身上,不轻不重,在他衣上绽开了一朵泥花。
叶童舟抱过地上的小包子,护在怀里,用下巴去蹭他圆鼓鼓的脸蛋:“傻姑娘,说什么呢,留个念想总是好的。”
小娃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受到了来人温暖的怀抱,挤在叶童舟手边的一堆货物里,欢喜地叫着:“爹地!爹地!”
叶童舟腾出手来,又揉了揉他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念白乖,爹地在这里。”
叶念白,名字是叶童舟起的,花伶嘴上不说,但他知道,花伶心里还是思念着白无垢的,那个笑起来一口白牙的“悍匪”少年。
白无垢去得早,那时两人也还没有成亲,花伶就已经有了身孕,尽管可能会饱受非议,但她一咬牙还是把小念白生下来了。虽然嘴上不说,叶童舟知道,会这么做,恰恰是因为花伶心里还有白无垢。
花伶之所以对念白不管不顾,是怕自己和孩子走得近了,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白无垢来。
白无垢死后,霜满天继位。尽管是个在别人眼中沉迷酒色的纨绔君王,却把耿安国诸多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芈氏亡了后,他就跟天下人宣布,耿安国再也不是三家之国了,以后独姓白。
起初,有国家以为耿安没落了,举兵相对。霜满天带兵亲自征伐,打得对方落荒而逃,让别国愣是再对耿安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好多次,霜满天都希望自己能死在战场上,这些家啊国啊什么的其实都跟他没有关系,他的心,早就跟着弟弟,那个他一心一意想要护着的混帐小子,走远了。
花伶不想让叶念白进宫,免得落得个像白无垢那样死得不明不白的结局。自柳源戏班失火后,花伶就像是自己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去找过霜满天,尽管日子起初过得并不容易。
一个孤身的女子带着个孩子,未免名声不好,叶童舟为了避免被人说闲话,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和花伶以夫妻相称。
小叶念白尽管不是叶童舟的孩子,但叶童舟视若己出,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他拉扯大。
念着往日的旧情,有柳源戏班的老主顾瞧见了叶童舟没落得不像话,便聘他去做帐房先生。
熟悉的算盘拨得“嗒嗒”响,有时,叶童舟觉得自己还像是在戏班的时候一样,也会边算账边哼唱几句戏文。老东家偶尔听见了,会喜笑颜开道:“是那个味。”
多少次都想上台,却根本没有机会,见有人会喜欢听自己唱的戏段,叶童舟便将其奉为知己:“您喜欢的话,我再给您唱一段。”
“嗯,好。”老东家颇为满意地点头,眯着眼笑道。
花伶大多数时候都在家里,照看叶念白,替人缝缝补补补贴家用,日子不像以前餐餐有鱼有肉的模样,倒也吃穿不愁。
在外人看来,那叶童舟虽然是个瘸子,但是人心细,算得一手好账,那秀娘丑是丑了点,可人很勤快。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多好啊。
大概是被他的真心所打动,花伶慢慢地接受了叶童舟,最终和他拜堂成了亲,没有宾朋道喜和好友祝福,亦没有洞房花烛夜——这是花伶的想法,叶童舟都依她,他知道她放不下过去。
叶童舟只是想在花伶身边陪着她,尽管她的心一直被无垢占据着,叶童舟却也奢望有一天能去填满她心里的伤,让她从无垢的阴影里彻底走出来。
抱着怀中的小包子,叶童舟替他擦干净手脸,轻唤了花伶一声:“花儿……”
花伶放下了手中正绣着的锦帕,把他买的东西悉数收拾进屋里,回了句:“嗯?”
“要不,我们也生一个?”
闻言,花伶愣住,叶童舟说,他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现在的她,还值得被人爱吗?还配,拥有一段平淡的爱情吗?
白无垢走后,她的心被仇恨和悲伤盘踞,又因慕卿对花雕那般好,彻底发了狂,故而花伶联通日辄,唆使许柔竺对慕卿下手,想要一石二鸟,让他们互相伤害。
但花伶错了,错得很彻底,她作为姐姐,为什么要去嫉妒妹妹的幸福?她本就不幸运,还毁了别人的希望。
慕卿把花雕护得那么好,以至于最后慕卿自己死了,花雕不仅不知道事情始末,还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那么好的师父,让花伶打心底里羡慕,可事后,她也怪自己狠心,就是她,把慕卿和花雕推向了一条不归路。
听说那以后花雕一直呆在望南山,还把名字改成了那人的,花雕大概,是真心爱着慕卿的吧。花伶也偷偷地去瞧过她,只见花雕巧笑嫣然,给客人们端酒,一副云淡风轻的掌柜模样。
花伶很想去问问她,在她心里,真的放下了慕卿吗?
可是她不敢,只是笼着面纱,坐在人群里,望着不远处打酒的花雕——那场火烧断了屋梁,径直地砸在了她身上,在她脸上留下了难看的疤,算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吧,她已然无颜再面对花雕。
“姑娘,你也要来一壶吗?”花雕察觉到有人追随的目光,以为客人是想要喝酒,便问道。
慕卿留的钱也够花,嫁妆万两银子还放在赵泽毅那里,她也没去取。无所谓挣不挣钱,只是要让更多的人喜欢上她的酒,忆起那个名唤“慕卿”的酿酒师--只要还有一人记得他的名字,他便活在这世间。
花雕酿酒只是为了打发时光,让自己忙起来,没空去想关于慕卿的点点滴滴。
“不了不了。”花伶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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