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声音,令三人都提高了警惕,转头望去,老者从破落的小巷中探个头出来,一头白发异常凌乱,满面土灰,看样子该是个乞丐。
三人少了些许戒心,行了过去,见老人是瘫坐在地上,两条破烂裤管空荡荡地软在地上,竟没有双腿。
老者见三人目光落在自己腿上,满不在乎地拍拍裤管,“缺了几十年了,倒也习惯了。”
新衣最见不得落魄的,蹲下身忍着哽咽,“你是怎么过来的?”
“附近有好心的人,偶尔会施舍些,这里也有许多小要饭的,他们看我可怜,每天乞讨来的,也会分我一点。”老者爽朗地笑出声。
只是这笑声落在旁人耳里,太过刺耳。
“老人家,你的家人呢?”李汐强忍住心酸,只听得百官诉说乞讨者滋事,如今见了这样的乞丐,她才知道,自己以往动的恻隐之心对他们来说,并非恩泽。
她淡淡的一句听着可怜,却不知道真正的可怜,其实是这样的。
老者叹口气,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难受的表情,“都死了,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老婆也跟着人跑了。”
李汐身躯一震,退后两步,喃喃问道:“我记得,士兵死后,朝廷都有发放抚恤金的,虽然不多,却也不至于落到如此潦倒的地步。”
“你倒是快别提了。”老汉拍拍身边的烂席子,示意李汐坐下。可随后想到,这三人衣着光鲜,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如何会坐在这里?
正要尴尬地缩回手,却见那为首的玉面公子已经撩开敝屣坐下来,之前蹲下的那名女子也坐下,冷冷的女子却走到巷口去盯着。
老者面上闪过欣喜之色,这才开始讲道:“两个儿子战死,这人生本已经没有盼头,却不想娘子争气,又怀上一个,这日子再苦,也得过下去。听说朝廷发放了抚恤金,可迟迟没有到我们手中。老汉便联和了几个村民,一起到县老太爷面前问问,却不曾想,却被……”
老者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泪花,哽咽着道:“我们同去的十四人,活着回来的,就只有三个。”
新衣颤抖着问:“还有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们三个人,留下了六条腿,爬着回来的。他们两个受不了,早已经离开了。”老汉说到这里已经是声泪俱下。
李汐浑身冰凉,身子软软依着一旁斑驳的墙根,隔了许久,才喃喃说道:“负责千牛镇的秦泰秦大,不都说是个好官吗?”
老汉啐了
一口,“他是好官,不过做了个面子,里面不知道坏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里,见两位公子都脸色煞白,显然是被自己吓着了。老汉抹了把眼泪,又笑开了。“这些事情,你们也不要管了。最近千牛镇不太平,接连死了三个官,官府可着急的很,见实在瞒不下去了,这才上请了天子,这两日只怕钦差就要来了,才清理了街道。”
李汐蹙眉沉思,八百里加急文件,三日内便会传到安国候手上,依他的性子,会派谁人来处理此事?
老汉以为她担忧住宿问题,探头指了指前头,“为了给过客方便,特意留了一家清风客栈,几位可以前去打尖。眼下天色已经晚了,歇一晚再走吧。”
李汐点点头,让新衣将带的果子干粮全部留下,原本想留几个铜板给老人,可随后又放弃了。
一路上,李汐皆垂首不语,新衣与幻樱静静跟着。
“当初瞧着秦泰是个正直的,还以为能够成为一方父母,想不到,一念之差,害死了那么多人。”许久,李汐停下脚步,遥遥望向京基的方向。
京基地势较高,从千牛镇看它,就如在云里雾里一样,看的不太真切。
然而,当你站在京基时,却是看不到这些地方的。
“人都会变得,何况在权力财富面前。”幻樱淡淡说道。
李汐沉吟不语,三人已经行至清风客栈。
由于镇上命案频频发生,官兵封锁街道严禁外出,外地来客纷纷离开,平时最热闹的这家客栈,此刻也变得格外冷清了。
两个伙计蹲在廊下斗蛐蛐,见有人来了,立即殷勤地迎了进去,请坐端茶,忙的笑开了花。
掌柜是个大腹便便中年人,留着两小撇八字胡,眼睛本就小,笑起来的时候,眯成了一条缝。
“三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三人要了一间上房,新衣交了房钱,幻樱随着小二上去看房间。
李汐打量了一下客栈的布置,清雅的很,与掌柜这大腹便便的样子,格格不入。随口问道:“掌柜的,看你这件客栈装修的也不差,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掌柜的立即苦了脸,又将镇上的三条命案说了一遍。
李汐与新衣对视一眼,故作惊讶,随后又做出害怕状,表示住一晚便离去。
三人回到房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二端来了饭菜,都是丰盛的。
他们却食不知味,李汐突然想到什么,沉眉道:“幻樱,你取;两碟菜一壶酒,
给街头的老汉送去。”
新衣立即嚷道:“公主,我去。”
“你睡觉。”李汐毫不客气拒绝。
新衣扁嘴,幻樱看了看李汐,见她神色严肃,便知其中必定是有蹊跷,点点头出门。
皇城,勤政殿,天色暗下来,勤政殿内却灯火通明,安国候、镇国大将军、安佑正襟危坐,皆是一脸严肃。
“这三位大人都是清廉的,短短几日内惨遭毒手,千牛镇必定有什么隐情。公主此去,会不会出大事?”安国候担忧道。
安佑老神在在地看着凤铭,“不是有个保镖如影随形吗?老头,别说你儿子和传言中一般是个二世祖啊。”
安国候嘴角抽了抽,连自己和凤铭说话都须得三分敬意,这小子但真是……
凤铭丝毫不以为意,捋了捋胡须笑道:“小侯爷想知道又有何难,正好此次要派遣钦差前去。”
安佑又笑了,“可别说我把你儿子往火坑里推。”他虽然说得风淡云轻,却也是事实。
千牛正发生这样大的事,加上李汐也在,钦差的责任不小。须得是个可靠又有能力的,朝中不乏有能力之人,可要找个可靠的,只怕一时半会儿难。
而才回京的凤尘,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此事一定下来,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好在这几日廉亲王倒是安定不少,只是苦了皇上,日日自责不已。”
安佑却丝毫没有同情李铮的意思,瞥了安国候一眼,笑道:“父亲未免杞人忧天,皇帝也该长大了,虽然他的智商只有六岁,可纵观古今,多少皇帝都是五六岁登基的?”
安国候沉声喝道:“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岂是你能随意玩笑的?安佑,玩笑也该注意了分寸,你平素就和公主不分……”
听他又有长篇大论的意思,安佑连忙摆手求饶,“儿子知错了,父亲喝口茶润润嗓子。”
凤铭听了大笑,“皇上与公主都是高高在上,需要的正是小侯爷这样的臣子。”
安国候无奈地叹口气,怪自己不该让安佑与这老顽童有过多的接触,自己几乎都要怀疑,安佑是不是凤铭的孩子。
吃过饭,新衣去铺垫就寝。
床只有一张,自然是李汐睡。幻樱平常坐在那里就能将就一夜,她却不行,非得打个地铺睡足了。
李汐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从这里到街头,一个来回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幻樱已经去了半个时辰了,却还没回来,莫非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从开启的窗户望去,月色朦胧地笼罩在这片大地上,远山重叠影影绰绰,看着很不舒服。
“公主,歇息了吧。”新衣过来关了窗子,将李汐拉了过去。
“幻樱……”李汐的话还未出口,幻樱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脸上红晕一转,神色冷清地说道:“街上多了不少人。”
“果然有蹊跷,你打听到什么?”李汐神色一正,今儿一进千牛镇,就觉察有些奇怪。
“三位大人都死在千牛镇的牌坊上,被人用白绫挂在上面。”幻樱坐下道,“更为奇怪的是,他们的尸体一取下来,知府刘淳便封存起来,连仵作验尸都不许,说是要等钦差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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