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阳刚进院门,就看见媳妇沈知霜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账本。
脸上是压也压不住的笑意,嘴角都翘到了耳根子,连带着眼角那颗小泪痣都跟着生动起来。
屋里的白炽灯光漫出来,在她身上镀了层暖融融的边儿。
“媳妇儿,捡着金元宝了?乐成这样!”
陈光阳把冻梨核往后一甩,几步跨上台阶,带着一身寒气凑过去,语气里也带了笑。
李铮跟在后头,识趣地抱着装冻梨的筐溜进了外屋地。
沈知霜扬了扬手里的账本,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比捡金元宝还乐呵!光阳,咱靠山屯的大棚钱,分了!家家户户都分着了!”
“哦?”陈光阳挑了挑眉,心里其实有数,但还是顺着媳妇的话问,“分了多少?看把你高兴的。”
“你猜猜!”沈知霜难得露出点小女儿的娇俏,故意卖关子,拉着陈光阳就往屋里走。
“进屋说,外头冷飕飕的。”
炕桌上摊着账本、算盘,还有一摞摞用麻绳捆好的大团结和零散票子。
沈知霜把陈光阳按坐在炕沿,自己麻利地翻开账本,手指点着上面墨迹簇新的数字,声音因为激动带着点微颤:
“截止到昨天,供销社那边的货款结得干干净净!拢共这个数……”她手指用力点了点一行加粗的数字。
陈光阳定睛一看,账本上赫然写着:四万柒仟叁佰陆拾捌元伍角整。
“刨去买塑料布修补的钱、买肥料的钱、还有给司机他们的补贴……”沈知霜手指飞快地在算盘上拨了几下,珠玉碰撞声清脆悦耳。
“净剩的钱,按当初各家投的本钱和后来扩棚出的工分,全都算得明明白白!”
她抬起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光彩:“当初开春建棚,咱屯子家家户户都掏了一百块钱的血汗钱。
这回分钱,扣掉那部分本钱先还上,剩下的利钱和工钱,户均分了这个数”她伸出六根手指,晃了晃。
而且之前靠山屯的蔬菜,可是小规模分过一次钱的!
“六百块?!”陈光阳心里有谱,还是配合地露出点惊讶。
这数目在79年底的东北农村,绝对是笔能让老农民哆嗦的巨款!
顶得上城里
工人小半年的工资了。
“可不嘛!
沈知霜用力点头,兴奋地拍了下账本,“五百九十八块七**三!王大拐叔家劳力多,工分挣得足,分了六百六!就连刚落户的李铮和他妹妹,按他顶半个劳力算工分,也分了一百八十五块三!那小子当时就傻了,攥着钱,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一个劲儿给我鞠躬!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又看到了白天大队部那热火朝天的场面:“你是没瞧见那光景!队部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老老少少,眼珠子都盯着老会计手里的算盘珠子!
点一家的名,念一家的数,发一家的钱!老蔫叔接过他那三百九十八块七**三,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数了三遍都没数清!
他婆娘在旁边直抹眼泪,念叨着‘这辈子没摸过这么些钱,能过个肥年了!’
沈知霜模仿着乡亲们的语气神态,绘声绘色,“小孩子们在大人腿缝里钻来钻去,捡着地上掉的分分****钢镚儿,比过年捡炮仗还欢实!
窗外的寒风似乎都被屋里的暖意和喜气驱散了。
陈光阳看着媳妇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也像喝了温热的烧刀子,暖烘烘、火辣辣。
这场景,他上辈子想都不敢想。
靠山屯,真被他媳妇沈知霜,被他,还有全屯子老少爷们拼出来的蔬菜大棚,彻底盘活了!
“这下好了,陈光阳笑着,大手覆盖在沈知霜微凉的手背上。
“家家都能割上几斤肥膘肉,灌上血肠,蒸上粘豆包,再扯几尺新布,扯几挂小鞭儿,真真正正过个肥年!看谁还敢说咱靠山屯是穷山沟!
沈知霜反手握住陈光阳的手,用力点头:“嗯!王大拐叔说了,这是咱靠山屯破天荒头一遭!
往年这时候,家家都愁开春的饥荒,今年不一样了!手里攥着活钱,心里踏实!他还说……
她顿了顿,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声音低了些,“屯里好些婶子大娘都拉着我的手,说多亏了沈队长带着大伙儿干大棚,说……说没白信你陈光阳当初拍胸脯打的包票!
正说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和鼎沸的人声,由远及近。
直冲着陈光阳家小院而来!间或还夹杂着孩子们兴奋的尖叫。
“陈光阳!沈知
霜!快出来!”
“陈爷们儿!沈队长!”
“光阳兄弟!知霜嫂子!”
陈光阳和沈知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了然的笑意。
两人刚走到堂屋门口,院门就被“哐当”一声推开了。
只见王大拐打头,拄着他那油亮的枣木拐棍,花白胡子激动得一翘一翘。
他身后,二埋汰、三狗子、老蔫叔、宋铁军,还有屯子里几乎所有的青壮和老少爷们,黑压压一片挤在门口,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年般的喜气。
几个半大小子卖力地敲着破锣破鼓,咚咚锵锵,热闹非凡。
“干啥呢王叔?这大晚上的,锣鼓喧天的?”陈光阳故意扬声问,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王大拐用拐棍重重一戳地,声如洪钟:“干啥?给咱靠山屯的财神爷拜早年来了!”
他大手一挥,指向身后兴高采烈的乡亲们,“光阳!知霜!没有你们两口子!没有你们领头弄这金疙瘩大棚。
咱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哪能在这时候就揣上这么厚一沓票子?哪敢想能过这么肥的年!”
“对!拜谢财神爷!”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谢光阳哥!谢知霜嫂子!”
“靠山屯的大恩人!”
老蔫叔的老伴儿抹着眼泪挤过来,把一小筐还冒着热气的粘豆包塞到沈知霜手里:
“知霜啊,婶子没啥好东西,刚蒸的豆包,你们趁热乎尝尝!家里那口子说了,这钱拿回去,先割五斤肉!肥膘厚的!”
“还有我的!”
“我的鸡蛋!”
“刚炒的瓜子儿!”
乡亲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把带来的心意。
一篮子鸡蛋、一包炒瓜子、几颗窖藏的大白菜、甚至一小块舍不得吃的腊肉,往陈光阳和沈知霜手里塞。
小小的堂屋门口瞬间被朴实的热情和感激淹没。
沈知霜看着眼前一张张真诚喜悦的笑脸,听着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感谢,鼻尖发酸,眼圈也微微泛红。
她想起当初顶着压力和怀疑,在大队碾盘上宣读计划书的忐忑。
想起带着社员们在大棚里一脚泥一脚汗绑秧苗的辛苦。
想起被张茂才诬告时的那份屈
辱和愤怒。
所有的付出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沉甸甸的幸福和值得。
她悄悄握紧了陈光阳的手。
陈光阳心里也是滚烫。
他环视着这些曾经穷得叮当响、如今脸上焕发着希望光彩的乡亲豪气顿生。
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压下喉咙里的那点哽朗声道:
“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们!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喧闹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钱不是财神爷给的!是咱们靠山屯老老少少跟着我媳妇沈知霜起早贪黑一锹土一瓢水在大棚里实打实干出来的!”
陈光阳的声音洪亮穿透寒风“这功劳得记在咱们自己个儿头上!记在沈队长领着咱们走的这条正道上!”
“对!记沈队长头上!”王大拐第一个拄着拐棍响应。
“记咱们自己头上!”人群爆发出更响亮的应和。
“这大棚是咱们的金山不假!但这才是开了个头!”
陈光阳大手一挥指向后山方向仿佛能看到那片在寒冬里孕育生机的白色棚顶“开春
让家家户户的钱袋子一年比一年鼓!日子一年比一年肥!大家伙儿说好不好?”
“好!!!”
“跟着光阳干!跟着沈队长干!”
“扩棚!挣大钱!过肥年!”
吼声如同惊雷在靠山屯寂静的冬夜里炸响。
震得屋檐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也点燃了每个人心中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干劲。
陈光阳哈哈大笑沈知霜开口说道:“我现在已经到镇子里面工作所有的问题可以和铁军来商量然后明年的扩建计划也要继续跟上大家都散了吧!”
如今沈知霜在村里面的威望很足一句话村民们稀稀拉拉的回家了。
倒是二埋汰和三狗子没有走而是带着笑意看向了陈光阳。
“你俩又过来整啥西洋景啊?”
陈光阳开口问道。
二埋汰:“光阳哥我和三狗子整了一个狍子寻思咱们烤着吃了啊?”
陈
光阳笑了起来:“无独有偶,我和李铮也弄了一些兔子,咱们一会儿全都烤着吃了!”
“把家伙事儿都搬出来!”
陈光阳搓了把冻得发木的脸,朝二埋汰和三狗子一挥手。
“铮子,去仓房把咱那铁皮桶改的炉子拖出来!大龙二虎,抱干柴!小雀儿,跟你小草姐姐去拿碗筷!”
一声令下,小小的院子立刻活泛起来。
二埋汰咧着大嘴,跟三狗子吭哧吭哧把白天拾掇干净的狍子腿和几只剥皮洗净的野兔子从仓房提溜出来。
那狍子腿足有小树干粗,肥瘦相间,在雪地里冒着丝丝热气。
三狗子媳妇大果子人未到声先至,圆滚滚的身子裹在厚棉袄里,像颗移动的球,人还在院门口就亮开了嗓门:“哎呀妈呀,可算轮着咱自己个儿乐呵了!铁军!快搭把手,把这盆俺拌好的山野菜端进去!”
她怀里抱着个沉甸甸的粗瓷大盆,里面是翠绿油亮的凉拌刺嫩芽和蕨菜,淋着喷香的辣椒油。
宋铁军应了一声,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动作却依旧利索,从大果子手里接过盆。
还不忘瞪了一眼正笨手笨脚想帮忙的二埋汰:“边儿去!别**手毛脚再给盆摔了!去给光阳哥递铁签子!”
二埋汰嘿嘿傻乐,屁颠屁颠照办。
李铮和妹妹李小草最是麻利,一个拖着铁皮桶炉子放到院子背风的墙角。
另一个已经抱着一摞粗瓷碗和筷子进了屋。
大龙和二虎两个半大小子,一人抱着一大捆劈好的松木柈子,小雀儿也抱着几根细柴火,仨孩子的小脸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沈知霜和大奶奶在屋里也没闲着。
大奶奶坐在热炕头上,怀里抱着陈光阳那对刚满月不久的龙凤胎。
小鹤儿和小雁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浑浊的老眼带着笑意看着院里院外的忙活。
沈知霜则系着围裙,在外屋地的灶台前忙活,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她正把洗好的土豆、地瓜切块,准备一会儿埋进炭火堆里煨着。
灶膛的火光映着她温婉的侧脸,那颗小泪痣在光影里格外温柔。
很快,院子中央的铁皮桶炉子里,松木柈子被陈光阳用柴油引燃,发出“噼啪”的脆
响。
橘红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铁皮,迅速蹿高,驱散了周遭的寒气。
二埋汰和三狗子合力把穿在粗铁签子上的狍子腿架到炉火上,肥厚的肉块一挨着高温。
立刻发出“滋啦
金黄的油脂顺着肉纹渗出,滴落在炭火上,腾起带着浓烈肉香的青烟。
几只野兔也被串好,架在了旁边。
“好家伙!这味儿!嘎嘎香!二埋汰吸溜着鼻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开始变色的狍子腿,肚子里的馋虫早就**了。
“埋汰叔,你是不是馋得哈喇子都流锅里了?
二虎不知啥时候凑到了炉子边,学着二埋汰的样子用力吸鼻子,小大人似的调侃道。
“去去去!小兔崽子,敢编排你埋汰叔!二埋汰作势要弹二虎脑瓜崩。
二虎“嗷一声笑着躲到了陈光阳身后。
陈光阳笑着护住儿子,顺手翻动了一下兔肉串,对屋里喊道:“媳妇!程叔那宝贝药酒呢?快请出来!今儿这好肉,没它可不行!
沈知霜应声出来,手里捧着个落满灰尘、泥封拍开的酒坛子。
正是那坛用老山参、虎骨,还有二埋汰贡献的那条咬过他的土球子泡的陈年高粱烧。
一股子浓烈醇厚、带着奇异药香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盖过了肉香。
“嚯!程老爷子这压箱底的宝贝都搬出来了?光阳哥,今儿是真下血本啊!三狗子眼睛放光,搓着手凑过来。
“那必须的!陈光阳豪气地拍开坛口,挨个给摆在矮桌上的粗瓷碗倒上。
琥珀色的酒液在碗里荡漾,辛辣和药香混合的气息直冲脑门。
“大棚分钱,这是咱屯子天大的喜事!也是犒劳犒劳我媳妇,还有铁军、果子你们几个跟着忙前忙后的功臣!来,大奶奶也少整点,驱驱寒!
大奶奶在屋里窗根下应道:“给我倒半盅就得!给几个小的也弄点甜水儿!
沈知霜早准备好了,给三小只和李小草倒上了自家熬的山楂冰糖水。
小雀儿挨着李小草,两个小姑娘捧着碗小口喝着,眼睛却忍不住瞟向炉火上滋滋作响的烤肉。
酒碗端起来,男人们都站了起来。
陈光阳环顾四周。
火光映着媳妇温婉的笑脸,映着二埋汰、三狗子两口子兴奋期待的眼神,映着李铮兄妹感激的神情,还有炉火旁三小只馋猫似的模样。
炕上大奶奶抱着他的一双小儿女……
他心里那股热乎劲儿比炉火还旺。
“啥也不说了!”陈光阳嗓门洪亮,盖过了柴火的噼啪声,“大棚分钱是开头彩,往后的日子,还得靠咱们自己个儿,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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