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树青灰。
兰台上下五人,神色各异。
燕绿与文莺双双对视,想问那个陌生男人是怎么回事,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长奇后颈一片乌青,彻底昏死过去。
宁棠悠然自得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红缨冷淡的面容。
她似乎什么也不想解释,她应该猜到了,今日这出戏,存了试探她的心思在罢?
没关系。宁棠暗想,红缨既不说,那她也装作毫不知情。不光要不知情,还要让红缨贴身伺候她,时时刻刻伴她身侧。
“热水烧好了么?”宁棠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
文莺回神道:“烧好了,姑娘现在沐浴吗?”
宁棠点点头,盈盈目光望着红缨,“你伺候我沐浴,如何?”
红缨脸色不变,出声应下。
兰台虽小,但却是一处极有情致的地方,当初崔彻将这里赐给宁棠,自然是想与宁棠共享它的妙处。
兰台有处汤池,修得旖旎华丽,别有情致。
整个室内都是用上好的红木铺设成,与此同时还设有数到红色纱幔,整个房间的布局都是都这些红色的纱幔隔开,无门无窗,唯水汽蒸腾。
红缨眯眼注视着周遭,暗想此处倒是个窝藏刺客的好地方,不由握紧了腰上的匕首。
宁棠走在前面,并不理她如何作想,她方才在房中换了件干净的衣裳,这身衣裳不加装饰、轻软贴身,仅在胸前有个固定的活扣,一波开扣子,整件裙裳便会瞬间脱落。
宁棠慢悠悠道:“从前,伺候过人沐浴吗?”
“不曾。”红缨道。
“也是。”宁棠轻轻笑了一声,“你们这样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红缨皱起眉,一言不发。
那边响起一阵水声,宁棠已然解了衣服,淌入热池中,满室朱红交错相叠,那抹娇嫩柔软的肤若隐若现。
“今日见的那个人,你觉得他怎么样?”宁棠询问之声从内传出,被水汽晕得有些模糊。
但红缨听得很清楚,她的神情动了动,沉默着不曾开口。
“听说,连陛下都很听他的话呢。”
汤池内,宁棠面无表情却话音婉转地说着这些,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那个笔直的身影。
“你不知道,我入宫前第一眼见他,就移不开眼了,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君子端方、圣洁如莲之人。”
宁棠更多是在自言自语,可她知道红缨在听,有很大的可能,她会一字不落地将这些话转述给她的主子。
这是影卫的职责,不是么。
此刻的红缨,内心果真在想:到时候转述时,究竟是用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呢?
她深思不语,那边的话绕了一个弯,最后又回到了她身上。
“红缨啊,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从未。红缨在心底默默答复,她对男女之情,毫无任何向往。
接着,宁棠又道:“我想,喜欢一个人,应该就是如他这般罢,一见钟情,是最好的了。”
那边的声音渐渐小了,响起水声。红缨深思片刻,自以为如若她亲自前去同主人说明,那气氛一定会十分诡异。
不如由笔代口,传书一封,连见面都省了。
·
周朝慕春,以春为四季之首,万事讲求春作秋息,几乎将一切有关皇家体面的大事都放在春日来办。
所以春日便是最繁忙的时节。
这才刚过了上巳节不久,礼部和兵部又要繁忙起来,筹备今年春蒐一事。
春蒐乃皇家大事,于嫔妃们也是不容小觑的,因为陛下只会带着最受宠的几个嫔妃前往青山牧林,而家在京城的嫔妃还有望在春蒐上面见自己的家人。
这于皇子本也是件大事,不过宫中仅两位皇子,往年二皇子崔荇还能与太子崔灵一决马术高下,然而今年太子被发配江北,这场春蒐于他也没了兴致。
二皇子崔荇的生母乃是赵宝林,出身为江南的一个清倌,崔彻初登大位那年南巡,一眼瞧中了正在茶楼唱曲的赵氏,召其夜幸,日日与之相伴。
不过赵氏的好日子也仅限于南巡的那段时光,回宫之后,赵氏因为身份低微被人诟病,连个才人也没封上。
皇帝崔彻似乎也开始觉得这样一个出身不堪的女子实在配不上他,然而赵氏已有身孕,皇嗣不可流落在外,才带进宫中。
赵氏入宫后,崔彻便再也没去看过她。
就连赵氏生产那日,底下人报到崔彻面前来,崔彻也只是惋惜地叹了一声:“盼了那么多皇子都没得来,怎偏生投在她腹中。”
就再也没了后话。
赵氏受尽白眼,渐渐抑郁成疾,只因有一个孩子在,有一日没一日地拖着,拖到了现在。
“你只管装傻般地过日子,等以后成年得了封地出宫去,便是享福的日子到了。”赵宝林时常对崔荇这样道。
但那是崔荇的指望,不是她的,她这辈子已再无指望了。
崔荇坐在床边看着天外,目光空洞深远,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又听见他的母亲低叹一声:“唉,听说今年新入宫的五位才人,有四个都跟着去了青山牧林。”
她像是还没死心,还在盼着什么。
·
“春蒐?”宁棠听着文莺的话,秀眉拧成一条。
兰台附近并未有人提起,她连个音信都没有,好像这件事是刻意避着她一般。
若非宁棠从父亲那里听说过此事,特意让文莺去打听了一番,怕是要连春蒐的日子都错过了。
“是。”文莺点着头,面色却凝重,“月底便是了,听说,要去的人,已然得了准话。”
兰台这边杳无音信,那便是没有宁棠的份了。
宁棠今日又将妆容画得靡艳精致,她本就生得妩媚,这样旖丽的妆容才能托出她十分的姿色。
陛下让不让她去青山牧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清相会不会来,来了,又会不会应下她的请求。
如今文莺与燕绿都已得知了那日事,也晓得了红缨的身份,趁着红缨不在,文莺忍不住问:“姑娘真打算......今夜面见清相吗?”
宁棠抬眼看她,她满脸都写着拒绝,想必宫妃与大臣私通,于她恐怕是一件惊世骇俗之事。
可这私不私的,是宁棠的意思,通不通的,还得闻人辞那边说了算。
文莺见宁棠不说话,以为宁棠其实也拿不定主意,姑娘是有些冲动在的,定然是见眼下得宠无望,有些着急,才生了这样偏激的心思。
她若极力劝上一劝,一定会好的。
于是文莺又道:“万一今夜,清相不来呢?”
宁棠道:“我送他那条帕子,便是防着,万一他不来。”
文莺露出不解。
“起先,明明是他先送我的药膏,这个头是他起的。”宁棠笑了笑,“我那条帕子在他那儿,东西是我亲自绣的,也算是个信物。他若是不肯,想将帕子还我,我便有了机会再见他一面。若是他不还,抑或是丢了,反正在我看来,那他便是收下了,他心中有鬼,日后行事,我也方便。”
文莺听得睁大眼睛。
她记得在好几日前,姑娘就托她学绣蝇头小字,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姑娘已然打算好了现在的一切吗?
可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啊,万一清相不肯,还要告到陛下面前去,姑娘岂不是更加危险?
文莺越想越觉得危险,一张脸快要皱巴巴起来。
这些问题,宁棠并非没有想过。
但其一,红缨是闻人辞的人,她的行走坐卧一看便不是宫里的奴婢出身,如果细查下去,必然会有一番眉目。
其二,那日闻人辞初来,是红缨去解决的长奇,如若一开始闻人辞就想让旁人知晓,断不会多此一举。
其三便是,宁棠笃定她于闻人辞必然有些什么用处,否则她从七宝居出来那日,闻人辞不会露面亲自送药。既没有必要冒那个风险,也多此一举。
今夜只要他来,她便能让他们二人有几分更多的纠葛。
夤夜,宁棠差文莺和燕绿在兰台门外守着,若是闻人辞来了,便让他前往汤池。
那处汤池,实在是这兰台最有情致的一处了,她特意领着红缨去过一次,闻人辞不会不知路怎么走。
她准备着,同时也惴惴不安,男女之事,她只在书中见过,所学的东西也只有一星半点。
她只知道那事要以爱抚和亲吻开始,以泄元收尾,如何起意、如何维持这中途的兴致,她不曾学过。
一阵风动,红木的地板上传来走动的脚步声,宁棠不用回头便知,是闻人辞来了,若是底下人进来禀报,走得不会这般悠闲。
她回眸望去,等着红纱之中那个人出现,汤池外是一道屏风,这道屏风设得十分玄妙,从外去看,只是一面精美的屏风,可自汤池内瞧,却是一面偌大的镜子。
它能映出水中人的动作、神情,水汽蒸腾,一切都是模糊的,但镜子上的轮廓并不模糊。
宁棠望着外面,也望着镜中的自己。
她从来都是喜欢自己的容貌的,喜欢、也爱惜。
她面容妖异、娇艳欲滴,身上只穿着一件透薄的蝉衣,什么也遮蔽不了,只这样浅浅伏在岸上,妖精一般等待着以身相饲之人的出现。
宁棠想,她的脸的确与圣洁二字无关,但她从不认为这是不端。
什么是端庄?什么是不端?她生得好看,这便足够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条条框框都该去见鬼。
红纱浮动,一双洁白长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可来人阖着目,似乎不愿睁眼。
“清相。”宁棠笑了,“来了,便坐罢。”
她说得那样自然而娇媚,哪怕这间汤池房中并无可用来休憩的椅子。
闻人辞没有动,他还是那样站着,这里这样热,他却好似浑然不觉。
“娘娘盛请,有何要事?”
若说这一室的温度灼如火焰,他清冷的音色便如寒冰,他穿着通身雪白的鹤氅,与这满室朱红如此不相称。
仿若误闯红楼的圣僧,甚至连眼睛都不愿睁开。
宁棠想,他是什么时候阖起的双眼?是自打进来,便听音辨路,还是......瞧见了些什么,惊觉不妥,才错开不看的呢?
“是......”宁棠轻轻应了一声,她的尾调婉转悠长,引人无限遐想。
闻人辞等着她的后话,等着,却忍不住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
他记得,陇州刺史府,府中有一片精致的荷塘,闲时甚至可以借一艘小船去中央,在无穷碧色下望着长天,总能短暂地忘却些什么。
养在刺史府中的娇女喜欢跟着她的父亲出去办案,她性子那样冲,胆子也大,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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