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都城东,感业寺内。
殿前佛香袅袅,最后几位香客与住持打上几句佛禅后告辞离去,几名哑僧洒扫完阶前落叶便将庙门阖上,脚步轻盈无声,显然都是练家子。
佛门内四角佛塔映着余晖,不过片刻便被浓云遮蔽大半,反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妖气。
要下雨了。
禅房内,案上的茶盏已然冷透,阿浊抱臂坐于桌边瞧着门外日光一点点沉下直至一片漆黑,只剩屋内一支昏黄红烛摇曳。
“姨母当也知晓,阮抑带着我去北地不过是为了做幌子,您费尽心思挟我来此,怕是要失望了。”
妇人闭目跪于蒲团前,待默诵完一段经文后才缓缓睁眼,眼中满是惘然。
“我与枕书幼时曾遇一算命先生,他料定我们乃富贵命格,赠予我们两根桂木簪,枕书那时爱不释手,想来怕是仍留着……那谶语真是荒谬之极,不过十载春秋,竟就叫我们阴阳两隔。”
阿浊的目光自佛像旁崭新的牌位上一扫而过,连唇角的笑都是冷硬的。
“姨母怕是记错了,阿娘从不爱这些香气扑鼻之物。”
伯府夫人微微一愣,半晌摇了摇头,声音大了些。
“是我记错了……枕书本就不爱花。”
母亲的名讳让少年最后一丝耐性都被耗空,连敷衍应声都懒得再做。
匆匆而立的木牌,再三说错的喜好,这出戏演得叫人作呕。
这样一个佛口蛇心之人,怎会是阿娘的至亲?
伯府夫人瞧见少年隐在昏暗处半张不近人情的脸,一抹困惑之色自她眉眼处极快闪过,旋即苦笑一下。
“是了,你不太喜欢我,却很喜欢阿抑。”
她不再辩解,只是自顾自地开口:
“也罢,你到底是姐姐的孩子,我应当照拂一二。此番我只是想给你看些东西,或许阿抑未必同你说过。”
妇人缓缓起身走至桌边,自暗格内取出一只妆匣打开,一本功德簿便落入少年眼中。
“二月初十,捐铜钱两千贯。”
铁画银钩的笔画,极风骨的柳体,只消一眼便能知晓是阮抑的字迹。
“那日正逢宫里贵人生辰,钱府为了避讳,只暗中派人在感业寺立了牌位,连奏折上报都刻意挪后一日,但阿抑却知晓……”
若要给贵人祈福,也当捐给香火鼎盛的城内相国寺,为何偏偏选于此处,又为何偏偏是那日?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姨母,兄长乃您血亲,您便如此待他么?”
阿浊打断妇人话语,他扫过一眼信纸便将其反扣在桌案上,烛火之下面色不曾有半分动摇。
听到血亲二字,妇人神色似有片刻僵硬,良久才捻起妆匣旁的线香,拢着烛光点燃后插在桌案上的小香炉内,极熟悉的苦香气便悠悠飘出。
解忧草。
阿浊眉心一动,目光扫了眼袅袅烟气,心里按耐不住的躁郁无端落下些许,他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多言。
“我如何待人阿抑自然心知肚明,反是你不愿看清,孩子。”
妇人不急不缓地替人换去冷茶,她指尖摩挲腕上佛珠,与兄弟二人三分相似的眉眼垂下,显得分外悲悯。
“大宸国祚以来,历朝贤才多要外出历练才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可那年阿抑被官家亲口留下入了御史台。你当真觉得只是官家怜其体弱么?”
“阿抑一日不离伯府,他始终是淮安府世子,你又如何能将我们与他分开看待呢?他病了那么久,朝廷之上那么多人盯着他,要建功立业才是。”
“此事兄长自会与我言明,姨母不必再费心。”
阿浊挂着笑,将杯中热茶往地上一泼。
“可否将兄长的长命锁归还于我?”
妇人的裙摆被溅湿,她却半分不恼,只是摇了摇头。
“且再等等,你兄长予我之物,也该等他来才算物归原主。”
屋外闷雷由远及近砸在耳边,劈亮门外影影绰绰瞧不分明的人影,阿浊压紧眉心,袖袍之下的手指紧攥刀柄。
“姨母不妨直言,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他始终觉得怪异。
北地东窗事发,阮抑更是才面圣,淮安伯夫妇便如此设计陷害于他,实在是太过沉不住气。
他们便不怕被治罪么?
伯府夫人亦回望少年,眼中茫然做不得假。
“你那时在街上不曾瞧见么?是阿抑想见你。”
阿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旋即一阵晕眩之感便猛然窜上灵台!
又一道惊雷炸响,窗外急雨瓢泼。
街巷上来往行人皆在寻屋檐避雨,唯有一道绯色身影穿过人群在雨帘中前行,身后匆匆追着一衣袖湿透的撑伞青年。
“从之!那些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人带走便是要等你自投罗网,你若不去阿浊定然无事!官家不会不管,不若先换我去,你再——”
阮抑骤然停下脚步,他一头霜发被淋得半湿,沉甸甸地坠在脸侧,衬得眼下恼怒而生的湿红颜色愈发醒目。
“小沈大人,他们便等着官家派人来呢。”
沈怀清张了张口,满腹疑问堵在喉间,反叫他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定州一事便是与伯府有牵连,此刻也死无对证,他们便那般急着要斩草除根——
虎毒不食子,淮安伯连他唯一的孩子也要下此狠手?
“别跟来。想让我不计较定州之事就去找赵元安,明日一早来去城郊乱坟处等着。”
手中纸伞被人夺过,凉雨终于将沈怀清浇醒了神,他隔着雨幕便只瞧见了那抹清瘦身影已然回神越走越远。
仅剩的关心之语也被堵在口中,沈怀清有些着恼地瞪着那抹红,一甩湿淋淋的袖子便往回走。
所幸那苍白眉眼里只见躁郁,不见半分忧惧之色。
感业寺外。
阮抑眯起眼睛瞧了瞧上头退了色的牌匾,抬脚踢了两踢厚重木门。
他本就没使多少力气,门上铜环便也只是轻轻晃了晃,混在嘈杂雨声里根本听不分明,可不过片刻庙门便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名身着袈裟手提烛灯的老僧。
“施主,天色已晚,若有事相求,还请明日再来。”
阮抑侧身上前半步靠在门边,慢条斯理地收起纸伞,伞尖一甩水珠便扑湿了住持颈上挂着的珠串。
“出家人不问自取拿了我的东西,我来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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