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躲在掩体后面,出来出来,不进攻怎么能赢!”
“对方没有箭了,快点去捡箭,反击呀!”
“红方三号被射中,下场!”
仅有两片篮球场的场馆内,充斥着木地板与胶质鞋底摩擦的声音。户外沉闷寒冷,室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场上正在进行的不是篮球比赛,而是一种时不时就会流行一下的运动——攻防箭。
现场很热闹,场边围满了人。此时战况焦灼,场面如火如荼。比赛双方以中场线为界,分列于两个半场,各自半场置有三角形充气掩体。每方由八人组成,队员们身着蓝色或红色护甲,头戴防护面罩,手持经特殊设计的美式猎弓。攻防箭的箭头做过改动,海绵软料让这项运动看起来没那么危险。上场的多是业余选手,场边偶尔会传来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和哄笑声,“误伤”时有发生。
箭不偏不倚的落在边何脚边,他下意识地抬了抬腿。一位蓝方队员呼哧带喘地朝他跑来,捡起箭,转身搭弓。箭飞了出去,射中一位红方队员的胳膊,赢得观众热烈的欢呼。
好厉害,边何由衷的心想。他从没有尝试过射箭这项运动,但他站在场边十几分钟了,看得津津有味。目前红方只剩两人,自开始的哨音响起,他们就蹲在掩体后不敢露头。再不进攻就要输了,总躲着怎么行,他为红队感到着急。
“往高了射。”场边有观众支招,围猎总是令人兴奋,口哨声和起哄声此起彼伏。蓝方还剩四人,正洋洋洒洒地站在中线。四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两两走向不同的掩体。
左边来箭了,躲在掩体后的人朝右侧缩了缩身体。“啊!”右侧飞来的箭射中他的屁股。不到一分钟,结束的哨音响起,蓝方获胜。
“没有悬念啊。”“胆子太小了。”“你行你上。”“被箭打一下挺疼的。”输掉比赛的红方队员垂头丧气的走向场边,将防护面罩扔到地上。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边何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马暗尘是刚才那场攻防箭的裁判,也是今天这场以运动为主题的小型年会的教练。下周就春节了,擅长这份工作的同事回了老家,他是临时救场。
“没有,是我打扰你工作了。”边何抱起双臂,朝楼梯口抬抬下巴,“方便了吗?咱们去二楼聊吧。”
“方便,但不能太久,攻防箭后面还有一个项目。”马暗尘披上黑色长款羽绒服,像极了篮球专业的体育生。
几道闪烁的目光适时出现在周围,边何看向马暗尘身后。“还真是受欢迎啊。”他在心里说道。
二人上到二层观赛平台。这里是消费区,边何买了瓶体能饮料递给对方,马暗尘道了一声“谢谢”。两人坐到平台的角落,这里能看到篮球场的全貌。就是这时,哨音再度响起,新一轮攻防箭比赛开始。接替马暗尘执法的是个女裁判,从话术上看,显然也是临时充数的。
“没想到你们公司还接这种年会。”边何盯着场内,这轮比赛的红方队员比较强,“有点像团建。”
“对。这家公司规模不大,办不起大型年会。公司年会以趣味运动会的形式举办,竞技项目结束后,他们会去聚餐,按照比赛成绩颁发奖品。”
“挺新颖的形式。”
“是的。比起传统年会,我更喜欢这样的形式。各部门员工被打乱,与平时相对陌生的同事成为队友,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这不就是年会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有道理。”边何认可地点点头,“不过……即使关系再好,同事也就是同事吧?”
“分人。”马暗尘举起体能饮料,一口气喝下半瓶,懒洋洋地靠向椅背。最近太忙,他已不记得上一次休息是什么时候。“你找我是为了零零的案子?感觉过去很久了。”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边何笑笑。“确实是因为楚零。”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时间有限,最好直入正题。“你和顾锵然的关系还不错吧?”
“啊?”马暗尘微微挺起身体。“为什么提锵然?”——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锵然怎么了?”他下意识地反问。
“没怎么,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和他关系挺好的,是朋友。”
“是那种一起商量如何带女孩出去过夜的朋友吗?又或者是,背着女朋友放肆的讨论谁腿长、谁身材好的那种?哦,可能还会有各自的排名,并互相比较。”边何抱着胳膊笑,“如果其中一人约别的女人见面,另一个也会帮忙在对方女朋友面前打马虎眼,对吧?”
确实都是他做过的事,但马暗尘知道边何另有他意。“你想说什么?”
“其实男人间的友情和女人间的可能差不多。”他想起陶涂涂,“分享乱七八糟的琐事,相互抱怨烦恼。或许恋人从不是最好的倾诉对象,他们不懂自己的烦恼,又或者是不用懂。有的事与其让恋人知道,不如自己慢慢解决掉,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我有点听不懂了。”
“顾锵然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可是,他的能力有限。计划好的生活忽然出现变故,自己又无法妥善的解决,该找谁帮忙呢?”边何收起开玩笑的姿态,认真地看向马暗尘。大概是迫于他犀利的眼神,对方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当然是好兄弟。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无法帮他,毕竟变故与她们有关。”
马暗尘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是的。”边何没什么语气地答道。他今天本打算直接找顾锵然,但思来想去,决定先和马暗尘聊聊。重新立案后,他和同事翻来覆去的查看与顾锵然有关的证据。他发现顾锵然在去年九月初的一段时间内,频繁的给马暗尘打电话。在那之前,楚零才去过顾家。
“你怀疑零零的自杀与锵然有关?即便是有,也是恋人间的问题。何必揪着不放呢?”马暗尘弓起背,扭头看向边何,“说句不好听的,零零已经离开了,不如放过活着的人。”说这话时,他的眼中透着一丝疲惫。
“放过?抱歉,不能。”边何摇摇头,“死人是没法解释的。如果活着的人再不做点什么,那么真相就会石沉大海。有的人或许会庆幸,有的人或许会悲伤。人们立场不同,对真相的期待就不同。世界上那么多的大活人,又不止顾锵然一个。零零的父母不也活着呢吗?”
“可她的父母已接受现实了啊。继续调查只会多一人内疚,又有什么意义?锵然对零零的死十分自责,但我相信,他没做过任何对不起零零的事。”
“此案尚有疑点,不好判断。告诉我你知道的,或许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空气凝住了,场内的喧嚣似乎也迎来片刻的休憩。边何一动不动地盯着马暗尘。对方身体弯曲,拧着眉毛看向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马暗尘长叹一口气,僵硬的肩膀渐渐松弛。“赢了!”楼下有人大喊大叫,热烈而又激情的声音再度响彻耳边。
“好吧。”他自言自语道。
兄弟间的秘密当然不能说出去,一是想不起来,二是要仗义。若当年在酒店大堂看到他与别的女生同进同出的是顾锵然而不是陶涂涂,那么叶微瑄也许还是他的女朋友。
他和顾锵然是不打不相识,对方稳重的性格是他没有的,即使偶尔看上去有点窝囊。但了解顾锵然可知,对方不是窝囊,只是需要时间权衡利弊。
“我妈常说,别在高兴或者生气的时候做决定,冲动做出的决定多半是错的。要学会等待。”顾锵然常这么说。慢慢的,马暗尘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在此之前,他最讨厌的就是等待。
大学时,他们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兄弟。两人性格互补,生活中会互相帮忙。马暗尘会怂恿顾锵然带楚零旅行,教对方如何说服女朋友同意。顾锵然胆子小,但有马暗尘的撺掇,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他们还会窝在寝室看低趣味的电影,讨论网图中女人的身材。总之,坚固的兄弟情义就在这种满是三俗的相处中建立了。
马暗尘对顾锵然还抱有感激之情。叶微瑄与他分手后,顾锵然作为兄弟经常安慰他,并且会将通过楚零了解到的叶微瑄近况告诉他。临近毕业,顾锵然被梦寐以求的单位录取,并借着这个原因将大家召集在一起。
就是那天,顾锵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宣布:“零零,等我在单位站稳脚跟,我就把咱们的事告诉家里,咱们结婚。”
当时所有人都在为顾锵然和楚零感到高兴,陶涂涂更是激动的又叫又跳。马暗尘也很高兴,但不全是因为顾锵然。近半年没有理他的叶微瑄就坐在他的对面。他看见叶微瑄举起双手欢呼,随后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也是那天,他和她再度成为朋友。
朋友就朋友吧,来日方长,他想。
五人里最先结婚的一定是顾锵然和楚零,马暗尘对此深信不疑,直到去年九月接到那通令他颇感意外的电话。
“我妈不同意我和零零的事……”他清楚的记得顾锵然灰心的语气,“她不断的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我不想去,但是没办法。你千万别告诉零零。”
“零零怎么办?”
“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和零零分手的。”听得出来,顾锵然略显无奈的语气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倔强。“见面就是应付差事。”对方反复说道,就像是给自己信心。
从那之后,顾锵然常找马暗尘商量结婚的事。马暗尘第一次觉得,沉稳老实的顾锵然也有叛逆的一面。顾锵然的母亲不让他见楚零,他偏要见。不仅要见,还要把家里的花和家具搬到楚零家。据顾锵然说,家里偶尔会鸡飞狗跳的。从小到大,他很少顶撞母亲,但为了楚零,他已和母亲争吵过多次。
马暗尘其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认为,一切都会由时间解决。就像他当初追叶微瑄,对方最终被感动。就像他们分手,叶微瑄对他视而不见,后又恢复朋友的关系。要学会等待——这是顾锵然教他的。做父母的总是拗不过孩子,顾母早晚有一天会同意锵然与零零的婚事。
然而,他没能等来兄弟的喜讯。
案发的前一天,顾锵然忽然约他见面。他从未见过那样的顾锵然,胡子拉碴,黑眼圈很重,眼底布满血丝,看上去老了十岁。他们找了一家烧烤店,点了烤串和啤酒。
上菜后的十几分钟内,顾锵然始终沉默不语。马暗尘一边吃一边等对方开口,他了解自己的兄弟,催问不会有任何效果。
一瓶啤酒下肚,顾锵然开口道:“我和零零分手了。”
当时,马暗尘的手僵在半空中,嘴边的毛豆掉落在不大的木桌上。怎么可能?如果没记错,顾锵然上个月还和楚零拍了艺术照。也不算艺术照,他看过他们的照片,不夸张的说,那更像婚纱照。
“锵然说分手与零零的工作有关,没说具体的。不过就在出事当天的上午,也就是那个周六,他和零零好好聊过,并约在第二天上午见面。锵然说,那会儿他已经意识到是自己误解零零了,两人已和好。后面的事你们就知道了,周日上午他去找零零……”马暗尘摇摇脑袋,“不知道零零怎么想的,明明都要和好了,却还是自杀了。可能是在气锵然吧。”
“犯不上。据我所知,楚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边何直接否定马暗尘的猜测。谁也不想有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恋人,但当有人肯为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时,内心深处或许会产生一丝窃喜和得意。这种潜意识的想法没有表现在脸上,却表现在下意识的言行中,比如:马暗尘盲目的猜测。
“顾锵然对楚零的确很重要,但不是她生活的全部。”边何口吻严肃地说道,“压垮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而不是一根稻草。”即便是这样,有的骆驼也会重新站起来,边何只在心里说出后面的话。
“你的意思是还有别的事让零零想不开?”
“压力无处不在。”边何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这本是一场谋杀。
“算了。我知道也没用,人都没了。上次你找我之后,我劝过锵然,让他把自己和零零的事告诉警方。万一不是他的原因呢?对不对?而且省的你们为了自杀原因跑来跑去。”
还怪贴心的,边何向马暗尘投出一个感激的目光。“你知道的,他没有找我们。”
“那家伙说再等等。”
“权衡利弊?”
边何的语气听着像是在调侃。“可能吧,别笑。”马暗尘随手给了边何肩头一拳,“啊,抱歉,你是警察。”
“没事,不算你袭警。”边何笑着表示不介意。
“坦白讲,我能理解锵然的做法。他是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
边何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时,哨音响了。他和马暗尘不约而同地看向楼下,最后一场攻防箭结束。最终,蓝方以4:3的总比分战胜红方。比赛期间的剑拔弩张随着哨声消失不见,双方队员对结果很满意,也可能是不在意,场内充斥着欢乐的大笑声。
“我该回去了。”马暗尘起身,仰着脖子喝掉最后一口体能饮料,“你会去找锵然,对吧?”
边何点头,表情像是在说:“那是必然。”
“你能不能……”
边何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他知道马暗尘在想什么。谁也不想失去一个可以互相吐露心声的兄弟。想必马暗尘也不会主动找顾锵然,告诉他——“警察又来找我了。”虽然边何并不介意对方这么做。
他拍拍腿,也站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在顾锵然面前提到你的。”
“够意思。那家伙过两天可能又要找我喝酒了,他的酒量实在不怎么样。你们这些警察啊,只管破案,善后的事还得我们来做。”
“各司其职嘛。”边何笑笑,跟在马暗尘身后下楼,“今天谢谢了,你所述的内容对案子很有帮助。”
“是吗?太好了,就让这一切赶紧结束吧。”
“快了。接下来是什么项目?”
“撕名牌。”
……
边何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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