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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鬼新郎(捌)

小说:

地狱请我谈恋爱(无限)

作者:

莫寻秋野

分类:

现代言情

大雨倾盆,噼里啪啦地响在耳边,浇在身上,打在四周。

视野被雨迷了眼。温默没有闭眼,任由它流进眼睛里。

双眼一阵刺痛,但他连眨眼都不敢,他生怕自己眨一下眼睛,那人就又不见了。

手里的刀还拿在手上,正要往下落。

温默却捅不下去了。

他怔怔望着坐在地上的那人——坐在上辈子杀了他的“龚沧”后面的那人。

是江奕。

温默从前认识他的时候,他叫江奕,那时候大家都叫他奕哥儿。

他不自觉放下了拿着刀的手。“江奕”好像也很震惊,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地瞪着他,好像也很难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雨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们还是沉默了很久,久得天上乌云微微散开,一轮血月穿破云层,向地上投下一层血光。

温默背对着血月。

黑夜亮了起来,“江奕”被照亮了,他身上漫上了一层血月光。半晚上的大雨把他身上浇成了个落汤鸡,他的头发贴着脑门,浑身上下都是水珠,仿佛刚从河里爬上来。

真是和他的奕哥儿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奕哥儿已经死了四十二年了。

是长得很像的人吧?

温默心里犯起嘟囔,他不觉得江奕那么好的人会出现在这拔舌地狱里。

他又多瞧了几眼江奕这落汤鸡的模样。虽然温默此刻也是这样淋着雨过来的,但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守夜人都是死人,他们是鬼怪。

温默已经不会生病,他连呼吸都没有了。

但江奕不一定。虽然地狱里的罪人们在游戏进行时不会生病,但出去之后会一定程度影响身体的。

沉默片刻,温默先收起了刀。他脱下穿在外面的黑色冲锋衣,丢在了江奕脑袋上。

江奕被他砸得一哆嗦。

他把衣服从脑袋上拽下来,低头看了看衣服,又抬头看了看温默,一脸懵逼。

温默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给他打了几个手语。

做完手语,江奕还是一脸懵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并没看懂温默的意思。江奕不会这样,江奕总能明白他的意思。

温默突然又看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了。这果然不是江奕,这就是个长得像江奕的旁人罢了。

江奕早就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

温默一时觉得自己好笑。在心中自嘲地嗤笑一声之后,他低头瞥了眼地上的龚沧。

龚沧还是吓得不轻,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坐在地上捂着嗓子,蹭着地连连往一旁退去,浑身都在打哆嗦,恐惧地瞪着他。

他那两腿不停扑腾着,看起来是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温默伸手扯住他的头发,粗.暴地把他往自己脚底下一扯,抬手又拔出刀来,朝着龚沧的喉咙捅了下去。

“哎!!”

龚沧吓得脸色扭曲惨白时,江奕突然大喊了一声。

他冲过来,抓住了温默挥刀的手。

刀没落下。

温默皱眉抬头,见江奕一脸震惊慌张地望着自己。

两人之间没多少距离,只是中间夹着个眼瞅着就要被杀的龚沧。

江奕握着他的手腕,温默也隐隐用力,这只手就这么在两股力量间抖个不停,被扯来扯去的。

温默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眼睛瞟了瞟自己的手,示意他松手。

“放什么手放手!”江奕突然嚷嚷起来,“不行啊,你怎么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乱晃啊!再说这东西要是捅下去,后果很不堪设想的!快松手!”

温默眉头锁得更紧了。

一是因为这人太烦人,二是因为他声音也很像江奕。

该死的。

什么都不懂,还在这儿胡嚷嚷。

温默再没了耐心,手一抬,一用力就把他推了出去。

守夜人毕竟都是鬼神,一个普通人动不了他。

江奕当场就飞了出去。他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个圈,才在五米开外停了下来。

温默抬手,一刀捅下——

江奕惊得大叫:“阿默!”

刀尖猛地在龚沧喉咙边停下。

低头半晌,温默缓慢地、僵硬地抬起头来。

那双血眸瞳孔收缩,他难以置信、震惊错愕地望向江奕。

江奕站了起来,正朝他跑过来。温默抬起头时,他已经跑到了跟前来。

江奕气喘吁吁,再次抓住了他拿刀的手。

温默还在愣神时,另一只手忽然也被江奕抓住了。

他望着江奕的脸。江奕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因为太紧张,五官都绷得很紧,脸色也发红。

恍惚间,温默仿佛看到四十五年前的那天。那天江奕小心翼翼地敲开自己家的门,支支吾吾地问他晚上有没有空。

他说他有话跟他说。

那时候正是午后,太阳很大,他也是这样紧张得脸都绷紧的模样。

温默便晃了神。他恍恍惚惚地随着江奕的力气去了,听话地跟着他松开了手。

他松开了龚沧。

江奕喊了一声:“跑啊!!”

温默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龚沧居然从他脚底下连滚带爬地爬了出去,朝着远方逃跑了。

温默眼睛一凛,瞬间什么江奕什么初夏什么午后全都忘了,一股子恨火轰地又烧起来。

他要跑了。

怎么能让他跑……怎么能让他跑!?

那混账毁了一切的——他把一切都毁了!

温默推开江奕,抬脚就要去追回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推不开了,不论他怎么用力,他居然都推不开江奕了。

江奕牢牢地抓着他的双手。

“阿默!”江奕声音急切,“你听我说!你先别动,也先别激动!你听我说,我知道这是你现在的工作!但是你先从别人下手嘛,那是我大学舍友啊!就是,那是我兄弟呀,虽然他又烦人又胆小喊起来嗓门又大闹起来还下手不知道轻重,锤得我现在右边肩膀还在痛,但那是我兄弟啊!”

“你给个机会行不行,我俩才第一次玩游戏啊,这才第一个晚上呀!你给个机会,好阿默!”

温默几乎要听笑了。

如果不是他现在连气音都发不出来,他肯定要笑出声了——哑巴也分很多种,温默是声带受损的那种。他从前是能发出气音来的,也能发出一些咿咿啊啊的声音,只是说不出话。

但现在他是气音儿都发不出来了,因为某种原因。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命运这东西真是他爹的把人当狗玩。

一趟轮回转生,那个天杀的混账居然又跑来跟江奕当表面兄弟了。

这傻子也是真傻,居然又一次把人家当真兄弟处着。

谁会连着两次摔死在一个坑里!?

温默越想越气,他一用力,这次顺利地推开了江奕。

江奕往后踉跄了几步,咚地一声撞上了后面的墙。

他的后脑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疼得他惊叫一声,痛苦地闭着眼睛捂住后脑。

温默心里跟着揪了一下,他总是见不得江奕疼。

江奕吸着凉气睁开眼,嘴里还是说:“阿默,你……”

话才起了个头,江奕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本想再求求他,可看见温默的眼睛的那一刻,江奕突然不说话了。

那是一双三言两语说不清的眼睛。

他心疼地望着他,他悲哀地望着他,他恼怒地望着他,他怨恨地望着他,他眷恋怀念地望着他,他像在隔着一条遥远的河流,遥遥望着已记不清事,也记不清自己的爱人。

他像在透过他看着别的谁,又像只是在透过他的眼睛看着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

江奕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温默低敛眼眸,转过了头。

江奕下意识地抬起手,刚想再叫他一声,温默却转身轰地化作一阵黑气,在血色的月光下消失无踪。

“哎!”

江奕冲上来抓他,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温默消失了,留下一地空空荡荡。

“沈奕”茫然几许,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望去。

温默那件黑色外套还留在不远处的地上。

*

血月下,依然夜色无边。

地上的水洼一滩又一滩,屋檐上还在往下滴落着雨滴。

龚沧死抓着自己发软的两腿,咬着牙,抖着声音,往前气喘吁吁地跑。

他跑得岔气了,胸腔底下些的地方像是破了洞似的,喘气都疼。他捂着那处,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前跑。

守夜人默的模样在眼前不断浮现。

什么情况,到底什么情况……

龚沧怕得眼泪满脸的流,心脏咚咚作响。不知为何,他心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惧和奇怪的心虚。

就好像自己杀了人家全家似的。

他有这样的莫名其妙又巨大的心虚。

直到跑得两腿酸痛,一步都跑不动了,龚沧才呼哧乱喘地停了下来。他弯下腰扶着膝盖,喘了好久的气,缓了一会儿后直起身,他边抹着脸上的汗边惊魂未定地回过头,打量了一圈四周。

他不知道跑哪儿来了,但总之还在村子里,四面八方都是人家。

四周安静,没有守夜人的气息。

确认过此处安全,龚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嗓子,试着啊啊了两声,声音顺利地从喉咙眼里出来了。

能出声了!

龚沧立马心安了下来。刚刚面对那个守夜人,他竟然都没办法出声。

“喂。”

有道声音冷不丁传来,龚沧吓了一跳。一声大叫后,他抬头一看,见颜畔居然趴在一旁的屋院墙的顶上,一脸淡定地跟他搭了话。

“怎么那么慌啊你。”颜畔说,“遇上鬼了?”

龚沧立马哭了:“我遇上了!我遇上守夜人了呀!姐他太吓人了,我、我进你那屋子里躲一会儿!”

他说着就要往颜畔那院子里冲。

“别急。”颜畔慢条斯理地出言拦住他,好似根本不怕守夜人似的,“他这不是没追上来吗,你急什么。”

龚沧哽了哽:“可我……”

“话说回来,沈奕没跟你一起?”颜畔说,“你俩应该是一起的吧?”

“哎?啊,是一起来着,”龚沧说,“他帮我拦住了守夜人,我趁机就跑了。”

“你把他跟守夜人留在一个地方?”颜畔说,“那他不就凶多吉少了吗。要不我跟你回去看看?”

龚沧眼睛一亮。

那抹亮光稍纵即逝,很快在他眼中消失。

但颜畔是个人精,她没放过这抹光。

她眯了眯眼。

龚沧苦笑着缩了缩肩膀:“别了吧姐,没必要……咱现在再回去,黄花菜都已经凉了,再说了再说了!沈奕他不是可能是个鬼吗,咱过去可别放虎归山了!”

这成语用的有点奇怪。

颜畔想。

“而且那个守夜人,刚才看见沈奕还愣了下!我觉得你们说的对,沈奕估计真的是个鬼!”龚沧惨白着脸喃喃起来,“对,他肯定是个鬼……不然他为什么和守夜人走得那么近?为什么守夜人看见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不然为什么……为什么守夜人只杀我,不杀他?”

“他一定是个鬼的,不然这都说不通的!”龚沧又猛地抬起头,急切道,“姐你也要小心啊,他一定和守夜人是一伙的!说不定沈奕一会儿还会帮他一起狩猎!姐,你一定要小心!我差点就被他害死了!他肯定一会儿等天亮了,咱们得好好讨论一下!”

“咱们得想办法处理一下沈奕!”

颜畔脸上笑意浓浓:“是吗,等到天亮要讨论啊。”

龚沧忙不迭地点头,一脸期待又小心翼翼地赔着笑:“是啊是啊,姐,这一定是要讨论的吧?”

颜畔无可奈何:“可你没有等到天亮的命了,怎么办呀。”

龚沧一怔。

她带着笑,嘴里说的话却冰冷诡异。

望着那张笑脸,一股冷意蹭地爬了一后背。龚沧不自禁后退了两步,干笑起来:“姐,你说什么呢……”

咔哒。

熟悉的、仿佛踩断了什么东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龚沧吓得一哆嗦,猛地转头。

路上一片空空荡荡。

脚步声也没有响起,四周依然安静。

龚沧惊魂未定,不敢放松,回过头说:“姐,我——”

屋院墙顶上一片空空荡荡。

颜畔不见了。

龚沧瞳孔一缩。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再叫颜畔几声,喉咙里却又发不出声音了。

龚沧顿时惊恐地捂住脖子。忽然一阵凉气从背后袭来,他转头一望。

守夜人默站在他身后。

龚沧呼吸一滞。

噗呲一声,刀破皮肉,鲜血飞溅。

扑通一声,龚沧仰面倒在地上。

躺在地上怔了片刻,他感到喉咙隐隐作痛,阵阵发凉。

他伸出手,一摁住脖子,登时剧痛起来。

龚沧脑子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手心里一片鲜血。

血月当空。

龚沧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拼命捂住喉咙,指缝里却依然洇洇淌出无数鲜血,脖子上的剧痛愈演愈烈。

实在太疼了,龚沧顾不上给自己止血,不禁松开手。

就见那喉咙上多出一条丑陋的巨大口子,正往外不停不断地淌着血。血流得很多,他刚刚用手捂来捂去的,让血流得到处都是,胸前红了一大片,伤口也被他自己搓得血肉模糊。

龚沧渐渐呼吸不上来了,他用力地吸气呼气着,胸口都跟着剧烈起伏起来。

他脸色惨白扭曲,瞳孔因恐惧而缩小颤抖。

他忽然听见哒哒两声,他抬了抬眼睛。守夜人默走到了他身边来,低头下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他要死了。

龚沧很清晰地明白了,他要死在这拔舌地狱里了。

莫大的恐惧袭来,龚沧不禁流下两行泪。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竭尽全力地想发出什么声音来,可依然一声都发不出。

他连乞求的话都说不出。

天上的乌云又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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