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春夏之交,雨一直下。
那年的阴雨天格外漫长。
虞温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她的几双鞋子都在大雨中沦陷了。她有洁癖,不喜欢穿湿漉漉黏糊糊的鞋子,因此换了一双又一双。
那时临近体育中考,年级的目标是满分率高达到百分之九十,口号喊的是争取人人满分!就算下雨他们也要在室内进行体能训练,穿其他鞋子不方便,最好还是运动鞋。
体育中考的项目,虞温选了800米跑和游泳。她因为体质差,一年级就被虞步城送去学游泳,游泳能拿满分,但跑步比较差,成了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
由于体力限制,她的800米跑成绩到了瓶颈期,分数怎么也提不上去,于是老师让她努力提高游泳分数,以长补短。
“不错啊,这次比上次还快了三秒!”
体育老师惊喜地看着虞温说:“再接再厉!今天就到这吧,放学了,早点回去。”
虞温趴在泳池边,把泳镜推到额头,“嗯,我再游一圈就回去。”
游泳是虞温为数不多擅长的运动。她这动不动就生病感冒的身子实在脆弱,力气不大,耐力不行,跑也跑不久,跳也跳不高,游泳虽然消耗体能,但比较温和,更适合她。
她享受在水池里自由游动的感觉,温凉的水流抚过身体,具有疗愈的神奇功效,浮躁随着水波沉淀下来。
哗啦——
虞温再度从水里钻出来,像一只灵活的海豚,打出小巧的白色浪花。
游泳馆里已经亮起了灯,白晶的水柱缀满她的头发,显得尤为闪烁动人。
“你?”
“你……”
季思问穿戴齐整地站在泳池边,右肩挎着一个黑色书包,看上去刚放学。
虞温被他吓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季思问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少许惊讶。他直接道明来意:“我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
“我想跟你聊聊。”
虞温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水流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好聊的。总不能是聊数学题吧?那也不值得季思问特地来游泳馆找她。等回到家有的是时间。
“好,那你等我一会。我正好要走了。”
虞温摘下眼睛和泳帽,湿成一撂一撂的长发落在肩上。她本来就瘦,贴身的泳衣将她的骨骼勾勒得更加明显。艳丽的芭比粉泳衣将她的皮肤衬得更白,整个人水灵而明亮。
她弯腰爬上梯子时,露出后背上清晰的蝴蝶骨。季思问正欲移开视线,就见她脚下一滑,他立刻伸出了手。
虞温手臂用力抓紧扶手,没栽倒水中,灵活稳住身性,敏捷爬了上来。
她低着头,没注意到他伸出的援手。
等她抬起头时,季思问已经收回了手,不知何时退了几步揣着兜站着,别人都一身水汽,只有他是干的。
虞温穿上脱鞋,抹了把脸说:“我先去洗澡。”
“不着急,我在外面走廊等你。”
“好。”
虞温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泳池里只剩下两三个人。今天周六,下午初三体育加训,本就人不多。要不是为了体育中考,她也不会在游泳馆待这么晚。
这个满分她势在必得,先天的不足可以在刻苦的训练中得到弥补,她有自信自己能做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虞温在季思问身旁坐下,先问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季思问递给她一瓶冰红茶,“去教室找你,你不在,陶之袅说你在游泳馆。”
陶之袅选修的项目是一分钟跳绳,她跳绳很厉害,轻轻松松就满分了,因此她下课更早。
虞温了然,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冰红茶应该是季思问从馆内自动售卖机里买的,放了一会已经没那么冰了,虞温一口气喝了一大口。
“你想要的答案,我去找了。”
“嗯?”
“你不是想知道虞步城是不是季明礼害的吗?我去问了。”
“啊?”
虞温一口冰红茶呛住。
“咳咳咳咳咳咳……你,你去问谁了?问什么了?”
季思问明年就要高考了,现在复习进度很紧,会抽出时间来找她,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重头戏在这。
季思问蓦然提起两年前的事,犹如一记重锤,让虞温怔住了。
季思问说:“第一个问的是当事人。”
当事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虞温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脑中有根弦瞬间绷紧了。
这件事在她心里一直没过去,也不可能过去。
互联网没有记忆,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在网上已经少有遗迹,要不是她及时截了图,许多新闻和评论就找不到了。
她视自己孑然一身,就算只有自己记得,在意,寻找答案,更不会放弃。
她也清楚,现在的自己势单力薄,没办法查明真相。贸然离开季家,还会带来很多麻烦。现在学业是最重要的,只有离开季家,走出这里,她才能获得更多线索。
然而,季思问成了她计划里的意外。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他们之间,而现在季思问要把它拔出来。
季思问拿出手机,点开一段音频说:“这是我跟他的对话。”
“你疯了吧?”虞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季思问把一只耳机放进她的耳朵,清晰的对话声涌入。
“最近学习怎么样?找我什么事?”
是季明礼的声音,清清楚楚,没有错。
“还行,没什么大问题。”
紧接着虞温听见了季思问的声音。
“我想问一点您跟虞叔叔的事。”
安静片刻,季明礼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和虞温都想知道答案。”
“虞温让你来问的?”
“不是,是我自己的想法。”
“也是。”季明礼似乎叹了口气,“她不信任我,她不会这么做。”
虞温纳闷季明礼从哪里看出来的,明明他们之间的交流甚少。偶尔季明礼跟她搭话,虞温都是敷衍两句就走开了,话题从没能延续下去。
“所以真相是怎样?”季思问追问,“当年那些流言蜚语您有所耳闻吧,您从未回应过,我只好来问了。”
听到这里,虞温吐槽:“你跟你爸您来您去的,真生疏啊。”
季思问看她一眼,“因为是聊正事。”
虞温怔了怔,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便不再吱声,继续听。
季明礼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哀乐:“你都说是流言蜚语了,为什么要在意。”
“我现在教给你:要想成功,就要保持平和。身居高位上的人,不管外界风言风语有多少种声音,都能够保持内心的宁静,只遵从内心的声音,做好自己的事情。”
季思问耐心听完这一段教诲,才说:“您不在乎,但虞温在意。虞步城是她的父亲。”
“你也怀疑我?”
“从来没有。如果我怀疑,就不会直接来问了。”
“说得也是。”季明礼对他说,“坐吧。”
季思问:“嗯。”
“不是我做的。”季明礼说,“虞步城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我现在应该去坐牢。”
虞温呼吸一颤,咬住了下嘴唇。被她攥在手里的冰红茶瓶子发出咔嚓一声,瘪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
“为什么?呵,为了博取流量而已。”
“我跟虞温她爸爸,也就是虞步城,认识很多年了。我们道殊志同,一拍即合,他羡慕我的身世,我嫉妒他的才华。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家境普通,但志存高远,一身傲气,我们都想干出一番大事业。”
季思问安静地听着。
“我觉得他一定会成功的。事实也是如此。我们两家的关系好到招来不少人妒忌,背地里说闲话的当然不少。不过,人都是会变的,我们本就追求理想和利益,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人往往很难维持本心。”
虞温的脸色僵硬。
车祸之后官方出了判决,虞步城受人举报,被查出他的确做了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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