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宁怔怔看着季景澜,此人平时玩世不恭,所作所为令人啼笑皆非。
却在听到自己拿陪嫁之物送礼后,面不改色把自己的库房打开,很随意地告诉她,帮我把这些用了吧。
好像我的都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她莞尔,说道:“好。”
季景澜见她同意,眼神愈加温柔,“我全部身家都给你了,天下没人比我对你更好了。”
沈岁宁面不改色,略微躲闪的眼神显露出了她心里的不安。在他能溺死人的温柔里,她感到口渴难耐。
当她差一点吞咽口水时,屋外传来了周守卫的声音。
“夫人,门外有人求见。”
沈岁宁拧紧的心顿时松开了,她退后两步,转身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匆匆离去。
沈岁宁全身都不对劲,胳膊麻木,脚下凌乱,上台阶时差点摔倒,霎感丢人至极。
她觉得自己心里养了一只鹿,小鹿迷路了,四下乱撞。
都怪季景澜,尽乱讲。
季景澜上好锁,笑着跟在她身后。
温水煮青蛙,不急不急。
季府门前来的是双燕书院的学生,为首的正是今早引她入书院之人。沈岁宁记得他是韩由的学生,似叫亭匀。
亭匀见到沈岁宁,神情微愣,上前行礼,他身后跟着的两名学生也跟着行礼。
“沈小姐,先生命我们送书。”亭匀三人从马车上搬下两大木箱,“两箱书,共一百二十八本。”
沈岁宁看着两个木箱,笑如春山,“亭匀辛苦。”
亭匀未曾想到眼前人知晓他名字,受宠若惊道:“先生嘱咐,小姐阅完派人通知书院即可,我们会派人上门取书。”
亭匀说完,正等沈岁宁说话,便听到一男子声。
男子声色悦耳,如清泉入山涧,绵言细语,说不尽的温柔。
“娘子,送的是什么?”
亭匀抬首,就见一年轻男子站在沈岁宁身边,神色悠然,挺拔如林中青松。
“双燕书院送来的书,我刚给你说过。”沈岁宁好不容易关上的小鹿,又因他的一声“娘子”,冒出了头。
“这些书放书房吗。”不待她说,季景澜便吩咐道:“周守卫,请你把书抬到书房,稍后我和娘子自己摆放。”
周守卫应声,喊了两个人,把两箱书抬走了。·
“这位是?”书箱抬走了,季景澜好似才看到这三人。
“他们三个是双燕书院的学生。”沈岁宁指着其中一个说,“这是亭匀,韩由的学生。”
“豫章孤品韩由?”季景澜问。
豫章韩由,敏而好学,五岁诵百家,七岁能写文,十五仗剑游,二十执金吾。他是上天赐给豫章的一块珍宝,被称赞为“豫章孤品”。
亭匀听见这句称赞,眼中划过不悦,他上前行礼,“先生只是双燕书院的先生,学生见过季公子。”
面前的书生清朗俊秀,言行板正,果然双燕书院出才俊。
但此人身上对自己若有似无的敌意怎么回事?
难道读书人,心骨硬,容不下自己这个他国人?
若是这样,心胸未免过于狭隘。
看来韩由也不过尔尔。
“双燕书院出才俊。”季景澜爽朗一笑,“久仰韩先生大名,今日见公子文质彬彬,想必尊师亦是谦谦君子。”
此话说得毫无问题,外人听来,都以为是季公子在称颂双燕书院,仰慕先生。
言外之意——
亭匀闻言,对自己先前行为冲动然口舌笨拙感到羞愧。
哪知这圣京公子乃是睚眦必报之人,竟公然讽刺。
沈岁宁含着笑意,轻轻扯了下旁边人的袖子,季景澜见当家人已发话,小书生吃瘪羞愧懊恼不敢言,得意的闭了嘴。
亭匀知眼色,质子毕竟是圣京皇子,哪怕质瑶,也当没人在他面前这般顶撞。羞
愧难当,难以启齿,只得先行告辞。
沈岁宁见三人离去,之前在库房的悸动早化为无语,她目不瞧人,转身回了府。
“是他先惹我。”季景澜跟在她身后,解释道。
“他哪里惹你了?”
“他对我有敌意。”他深思少许,疑惑着说:“我夸他先生,他还不高兴。”
沈岁宁睨了他一眼,无情说道:“韩由最讨厌别人说他‘豫章孤品’。”
两人一路说话来到书房,两口箱子并排摆在书架下。季景澜上前打开书箱,把里面的书取出来。
“《圣京朝史》《圣京公子传》《将帅传奇》《三国》,”他一本本念着书名,问:“你借这些书作甚?”
沈岁宁上前打开另一口箱子,闻言转过来,看着他手上的书说:“随便看看。”
季景澜挑眼,“这些书枯燥无比,看书不如问我啊。”
沈岁宁从他手中拿过《将帅传奇》,翻了翻,状似随意问道:“圣京帅才累累,你是圣京公子,可有听过顾川?”
“顾川?”季景澜在脑海搜寻这个名字,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顾川和我认识的顾川是不是同一人。”
“嗯?”沈岁宁抬首看他,双眸映在他的眼中,期待极了。
“我认识的顾川,是圣京的大将军。”季景澜问她,“你知道沙场阎罗华元白吗?”
季景澜见她点头,他继续说道:“在华元白之前,沙场阎罗说的正是圣京顾川。他守卫圣京北疆,有生之年未让漠北骑兵踏进圣京国土一步。”
顾川是圣京的屏障,沈岁宁想,他守护了天下。
季景澜似知她所想,从她手中拿过书,放入书架,笃定道:“他是天下四国的一道铁壁。”
漠北骑兵骁勇,若能南下,必将直抵圣京。将时,南方三国也必将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然而,挡在圣京北境的这道铁壁,最终坍塌于自己人手中。
季景澜神色晦暗不明,沉哑的声音从喉间冒出,“只可惜护国佑民的英雄敌不过阴沟老鼠的插圈弄套。”
这句话似灼烧到她心底,她胸口发闷,双眼微微发酸。
外头太阳正好,阳光普照,却照耀不到阴暗之地。
沈岁宁握着书籍的指尖微微用力,纤细的骨节,在阳光下透亮泛白。
连着几日,沈岁宁窝在书房看书,季景澜偶尔也会斜靠榻上看些话本,两人各据一方,互不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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