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初春寒峭,沈岁宁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朝沈天华的书房走去。
沈天华正伏案提笔,见是女儿,心想必定是为了宛宁嫁圣京质子一事前来。这寻根究底的性子,倒也随了他。随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只待女儿开口。
沈岁宁想到白日里沈宛宁神情,十分担忧,本想与萧淡晚说说,但想到她的身体不能忧心,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哥先前的话也不无道理,但凭女子之力,以此牵制质子,并非上策。
只要质子生出思念故国的心思,怕命将不久矣。
而那时,这位大瑶的沈家小姐,他国的质子妃,是荣归?还是殉国?
不论何种选择,都将生不如死!
她本想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问问眼前的父亲,为何同意这门婚事。质子在大瑶,先不说旁的,就他住的那院子,怕也是被各家提防着,这其中皇上首当其冲。
二姐嫁过去,又怎有舒坦日子。但见父亲这般气定神闲,也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一言不发,站在书桌前和父亲大眼瞪小眼。
半晌,父女两人终是作为父亲的那人先开口。
“岁宁,如是为了你二姐的事,那你这般莽撞,不管不顾的性子,迟早吃大亏。”沈天华上前一步,越过女儿,关上书房窗户,阻隔房外寒风。“为父一直认为我的女儿小事糊涂,大事明白。如今这般,倒是让人看错了。”
听沈天华如此说,沈岁宁倒开始责备自己的莽撞。看来二姐这场婚事,板上钉钉,已无回转之地。
本以为能嫁与喜欢之人,心下应是欢喜。然接踵而至的事,却淡了她心中那份喜悦。沈岁宁看着回到椅子上坐好的父亲,气定神闲,没有丝毫不快。
沈岁宁心里已有思量,说道:“本不想来打扰爹爹,但女儿思前想后,仍有一事不明。”
沈天华见她并不提那事,面上不由软了三分。宛宁那丫头,她身上小女儿的矫情像极了她母亲,白日在他面前,眼泪像珠子滴落,作为父亲如何不心疼。
可这关系到大瑶的国运,朝堂上才透了丝风声,大臣们就能躲就躲,能藏就藏。
没有一家愿意联这门亲。
是啊,有谁愿意一着不慎,背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皇上这道圣旨,清了君臣关系,沈家从此如履薄冰。
“你说。”
“父亲认为,天下分合,就是眼下?”沈岁宁绞了绞手绢,措辞道:“京畿皇帝虽把儿子们送各国当质子,但这天下依旧姓季。女儿听说前几月,扶华大臣亲送质子归国,半道上却遇山洪,一行人无一生还。足以见得,没人愿意圣京质子平安归国。”
“天下四分太久。”沈天华提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说道:“北边大半疆土还握在京畿皇帝手中,圣京还有根本。”
百年前,南方三国从圣京分离出来立国,然依旧存有衷心拥护圣京之人。他们认为,圣京朝才是天下正统。南方三国,乃是窃国贼。
但眼下贼国越发强大,大圣京皇朝也只能质子质孙,以保圣朝微弱的皇运。
“圣京陛下昏庸,向各国讨好,如今他年迈,圣京急需一位出色的继承者。但各国又岂会放质子归国?这些质子平庸也就罢了,如若这质子中,出现个变数,一呼百应,民众拥之,各国如何自处?乱了百年的世道,罢战息兵谈何容易。”沈天华叹息,而后坚定道:“皇上天资聪颖,是大瑶的机会,也是这乱世的机会。”
有能者造太平盛世,结束这乱世纷争。
沈岁宁明白父兄胸中图谋,可这天下是季家天下,就算有朝一日,诸国交战,坐上圣京那位子的人,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圣京陛下把七个儿子送往他国,何尝不是忍辱负重。昏庸无能,何尝不是迷惑这天下的假象?还是能结束乱世纷争的人皇上?沈岁宁问出心中所想,“如若真有变数呢?”
沈天华笔尖微顿,并未回答女儿的问题,看着纸上写下的“成王败寇”,只轻轻说了句,“事在人为”。
“天授皇权,民心所向。若各国一意孤行,挑起战乱,百姓何辜。女儿更担心,天下未图,沈家已去。”
事在人为。
只怕成,沈家亡。败,沈家亦亡。
沈岁宁言尽于此,见他不愿多言,便想退出书房,身后传来沉厚之声。
“岁宁,大瑶是你母亲的家。”
沈岁宁脚步未停,径直离开。此时,天已微黑,去路不明,她手握着夜明珠,凭借夜明珠发出的微光前行,即将到达清辉阁时,听到假山后低低的哭泣声。
她走近了听,是个女子。高门里婢女受委屈躲起来哭是常事,她暗自叹息不欲理会,只想着婢女哭够了也就好了。刚想迈步,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姐,咱们再去求求老爷,万万不嫁那无能质子。”
“茵儿,圣旨已下,我……”沈宛宁似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得噤了音。
是二姐。
“可皇上答应过小姐,会封您为妃啊!”
沈岁宁刚想绕过假山,却因茵儿的回答震在原地,血液逆流,直冲脑门,连呼吸都急促几许。
她如遇一个震悚,此刻双耳嗡嗡作响,双唇紧合,握着夜明珠的指尖泛着惨白的光泽。
表哥和二姐。
萧渊祈和沈宛宁。
一个她的少年郎,一个她的好二姐。
她后退一步,缓缓转身,像木偶般回了清辉阁。一院凉风,吹得树上枝叶刷刷作响。
怎么会这样啊?
沈岁宁想哭,想钻进地底躲起来。
“碧荷,碧荷,快出来。”
碧荷听到喊声,忙跑了出来。看到沈岁宁跟失了魂样,惨白着脸,赶紧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朝屋里去,回头唤着紫玉准备热水,“这出门时还好好的,回来怎么这般模样?”
沈岁宁紧咬贝齿,怎么会这般模样?
自己未来的丈夫,对自己的姐姐,许下了承诺。
而她可笑地以为那只是姐姐的单相思。
在她被赐婚质子时,处处周旋,希望有回转。
却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傻瓜。
萧渊祈的许诺还历历在目,萧渊祈的背叛痛彻她心扉。
这个人,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边承诺她,一边再招惹自己的姐姐。
他们也相爱吗?
还是说,承受他的爱的人,可以是许多许多人,她沈岁宁只是其中一个。
还赐婚!
他,是以何种心情赐这桩婚?她又以何种心情接这道旨?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碧荷帮她擦着脸,温水驱走了些许寒气,脸色渐渐红润。她接过紫玉递上的水一口饮尽,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人暖和后,思绪也渐渐清明起来。
“夫人刚过来看小姐,见小姐不在,便回了。”碧荷抬来洗脚水,伺候沈岁宁洗脚,沈岁宁阻止她为她脱鞋袜的动作,自行脱了下来。
“夫人可有说什么?”沈岁宁问。
“夫人倒没说什么,只让院子里的人照顾好小姐,大婚前别出什么岔子。”碧荷将她的鞋袜摆放整齐,又从檀木柜中拿出新袜,放在暖炉上。
沈岁宁“嗯”了一声,便听到了紫玉的声音,“可我听湘华姐姐说,昨晚夫人和大人似乎……”紫玉意识到自己口快,怕是说错了话,立即闭了嘴,不再多言。
沈岁宁眉蹙,示意紫玉说下去。
紫玉见她未有丝毫不悦,也没了刚才的紧张,便将湘华说的话全盘托出。“湘华姐姐说,夫人因为二小姐的事和大人闹了脾气,说大人不念旧情,不顾救命之恩,恩将仇报……连今早大公子去请安,夫人说了几句便打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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