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岁末,寒意料峭,日色黯淡,满目素净,瞧着便添了几分冷意。
镇国公府内院之中,茶香与墨香交织缱绻,满室皆暖。
一女子身披狐裘,身姿绰约倚在窗前,手中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香茗,热气袅袅升腾。
周身气质清冷,目似寒星,偏生那眉毛张扬肆意,眉头轻蹙时,锋芒尽敛,眉梢上挑处,又透着几分不羁。
案几上放一明黄的蚕丝绫锦。
是昨日此时宫内的福禄公公送来的赐婚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府嫡女冯嫽,年方十七,德容兼备,温婉贤淑,特赐婚于三皇子凌久,着择良辰完婚。
冯嫽看着飘落无痕的雪花,心中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百般滋味皆难言表。
原来她还是沦为了制衡朝堂的棋子。
自嘲一笑,垂眼将玉勺掷入茶碗中,一大一小两个红枣,起降沉浮。
她不喜欢喝枣茶,即便这两颗枣,分别产自云上和山川。
但皇长子凌云最喜大枣,其虽核不满,却占了个头,吸了茶水,便出味来,朝堂上文武百官也有不少追随者。
而小枣,核大,肉少,多盛行于皇后母族丞相府中,二皇子凌川身为外孙,常常到访,品的便是此物。
至于三皇子喜欢什么?
冯嫽给茶碗盖上了盖,让人撤下。
那不重要。
一个混着异族血脉还不受宠的皇子,手中握不住枣,便没有喜好可言。
只似那沉底的茶叶,作底味罢了。
但镇国公一脉,最擅冲茶。
冯嫽轻轻摸上颈间的玉饰,眼中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此物乃她幼时一和尚路过此地时赠予府中,通体净白,圆润无棱。
她已不记得那和尚是为何被赶走的了,但却牢牢记住了他临走前所说的话:
“紫薇星动,天象有变,皇权更迭,天下易主,落于西凭。”
这“西凭”二字,究竟是何意?
是西疆之地,还是西冯之姓?
父兄闻之恐惹祸端,便将这白玉环置于她身,因为她是女子,不会招惹是非。
若真恐惧,何必留于身侧,谁敢说没有对那至高之位有一丝一毫的觊觎?
若她身为男儿身……
颈上玉环在指间忽而闪过一抹微光,似月破云层,雪映清辉,隐于狐裘之间,若隐若现,仿若她那藏于心底的隐秘心思。
冯嫽轻阖双眸,须臾间便将眼中的波澜尽数掩去,神色复归平静,恰似寒潭之水,澄澈却深不见底,方才的那些心思与挣扎,仿若从未有过。
昨日与圣旨一同而来的还有宫中传来口谕,父兄身为将领,需领军出征,前去边境御敌。
她深知此次出征事发突然,边境局势定是万分危急,父兄此去,生死未卜,危险重重。
又逢母亲病卧在床,如今最需静养,父兄出征一事,只能先瞒下来,让她莫要再为儿女操心,添了病症。
此次代母亲去承安寺祈福,一来是尽她身为女儿的孝道,二来也是想去外面看看。
她只怕嫁人后在那宫墙之中,似笼中燕般,再无自由可寻。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冯嫽便起身梳妆,挽起发髻,换上一身素色衣裳,外披一件厚氅。
府门外,亲卫早已备好车马,一应供品也皆安置妥当,冯嫽带着贴身丫鬟,在亲卫的簇拥下,缓缓迈出镇国公府大门。
马车一路颠簸前行,驶出京城,渐往承安寺方向而去。城外景致渐次开阔,银装素裹,偶有几只寒鸦飞过,发出几声孤寂的啼叫,更添几分凄凉之意。
冯嫽掀起车帘一角,寒风呼啸着灌进车内,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厚氅。
身旁服侍的丫鬟墨竹见状,忙拉紧了另一边的车帘,轻声提醒道:“小姐,外面风大,仔细冻着了。”
冯嫽微微点头,却并未将车帘放下,只轻声说道:“无妨,我不过是想看看外面的景致。”
马车继续前行,道路两旁的积雪愈发深厚,车轮碾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冯嫽的目光随着那车轮压出的辙痕移动,心中思量繁多。
父兄远在前线,生死难料,自己无能为力,而这突如其来的赐婚旨意,更是让她心生不甘。
难道自己的一生,便要这般在这权力的棋局中被随意摆弄,成为他人的牺牲品?
一个从未谋面,只听闻是个碌碌无为之人的皇子,又怎会懂得她心中的抱负与志向?
即便成婚,又能有多少情分可言?想来,不过是一场各怀心思的逢场作戏罢了。
行至半途,忽闻外面一阵喧闹之声。
冯嫽本就不喜吵闹,眉心微微一蹙,尚未开口询问,便听亲卫首领在外面高声说道:“小姐,前面路上躺着一个人,挡住了咱们的去路。”
冯嫽心下略作沉吟,方启朱唇,轻声吩咐道:“且去瞧瞧,究竟是何情状。”
那护卫头领忙应了一声,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转来,躬身回禀道:“回小姐的话,乃是个年轻男子,瞧着身上有多处伤口,像是遭遇了山匪的模样。”
“可有气息在?”冯嫽又问道。
“尚有一丝气息,只是微弱得紧,人已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护卫头领答道。
冯嫽秋波动眸,思量许久。
在这荒郊野外之地,若弃此人于不顾,其必死无疑。虽说当下世道不宁,可眼见着人死活不救,实非她所能为,亦有违镇国公府的家训家规。
尽管心中有些迟疑,她仍对护卫们说道:“将他抬到车上来,咱们且送他一程,待至寺庙,自有僧人为其疗伤,也算是积了一份功德。”
护卫们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男子抬进了马车,安置在一角。
男子脸上满是血污看却难掩英挺之气,眉骨瞧着不似中原之人,却又与异族有别。
如侍卫所言,他受了重伤,身上的锦袍已被血迹浸透,多处破损不堪,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拼斗。
只是这伤口瞧着,不像是寻常山匪打劫所致,反倒似那军中利刃入肉后拧刺而成。
冯嫽心下一惊,自己这该不是救了个敌军回来吧?
再看他衣着富贵,若不是五官生得太过惹眼,令人心生疑窦,便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可不论他是何身份,如今既已将人救上马车,此时若再抛下,良心上委实过不去,况且这四周荒无人烟,他被他人救起的几率几近于无。
冯嫽与墨竹对视一眼,合力将男子往车门处推了推,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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