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娥,丹娥,我的儿啊!”
刘夫人伏在刚刚咽气的丹娥床前,捶床大哭道:
“我不该逼你成亲,可你也不能就这样抛下我,一死了之啊,你让我怎么活啊……”
“太太,太太节哀吧……”
丹娥的贴身丫头秋鸳膝行至刘夫人身旁,涕泗横流地说:
“姑娘已经走了,太太更要保重身体,姑娘知道了,才能安心上路啊……”
那刘夫人一听,这才不喊了,用一方帕子轻拭眼角。
秋鸳便将刘夫人搀起,在椅子上坐了。
只听刘夫人叹道:“这个丹娥,从小就是个性子倔的。自古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偏她不肯。她舅舅家大哥哥,一表人才,前途无量,怎么就配不上她了?好好的,把自己冻出了风寒,就这样去了!”
说着又急急地哭了一阵。丫头们劝住,方说道:
“她虽然撒手去了,可已许了刘家,就算没过门,也是刘家的人,得等刘家来人领了去,才好安葬。”
褚丹娥的魂魄在室内上空飘着,听到这里,只觉浑身寒冷,发起抖来。
为什么母亲直到现在还不悔改呢?
人人都说,那刘家大哥是个荒淫无道之辈,残忍暴虐之徒,还没成亲,已打死了两房姬妾,这样的人,自己嫁了,不也是羊入虎口么?
与其嫁了他折磨到死,不如在家时就死了,倒也干净。
奈何身已死,还要被葬到那刘家坟茔,可哀可叹。
刘夫人叫了春杏,刚要吩咐她什么,却听见室外传来一小女子呼号:
“姐姐!”
刘夫人大惊失色,叫道:“她怎么来了,快去拦住她!”
春杏忙跑上前,褚家的二姑娘褚丹英已经奔进房内。
春杏赶紧伸出胳膊挡住,秋鸳见了,也跑上前去,一人一边架住丹英。
“快回去,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刘夫人站起来,急得直拍桌子。
秋鸳也说:“这屋子不干净,姑娘快走吧!”
“什么干净不干净,那是我姐姐!让我看看姐姐!”
丹英不得近前,无可奈何地哭了起来。
丹娥见了,心疼不已,就要扑下去抱住妹妹,忽听得前面一声锣响,丹娥抬头,只见房门口立着一个黑漆漆的鬼差,见了她的脸,与手中画像上一对,便说:
“你就是褚丹娥?”
丹娥点头道:“正是奴奴。”
那鬼差道:“时辰到了,跟我走吧。”
褚丹娥看了一眼号啕大哭的妹妹,踌躇不舍。
这时,突然背后一凉,一转头,只见那鬼差的脸近在咫尺,丹娥吓得高声一叫,却没晕过去。
那鬼差嗤笑道:“你怕什么,阳间的鬼比我们阴间的还吓人呢。”
丹娥身子瘫软,哀求道:“大人,求大人让奴奴再待一晚,和妹妹道别,明天再同大人去。”
那鬼差道:“不行,不行。留你倒好,我回去了怎么交差?不行,快走吧。”
说着用铁索套了丹娥的手腕子,那丹娥见事已成定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丹英,便被那鬼差携去。
*
地府。
有判官名朱作人,正轻捻胡须,阅读旧档。
刚读到一男犯杀人后,欲施巧计,逃脱阳间法网时,忽听小鬼来报:
“报!爷爷,有一女犯带到!”
那朱判官放下手中胡须,“哎呀”一声,将腿从桌案上拿下,没好气道:“带上来。”
话毕,便只见远远地,有一鬼差携了一身姿纤弱之小女,往堂上来。
朱作人将眼一眯,身子前倾,欲看得仔细,只见那女孩子低眉颔首,一副闺秀气派,生得是清俊可爱,活脱脱一个宝贝。
霎时间淫心发动,便正襟危坐,一拍惊堂木,喝问道:
“堂下女犯,自报家世姓名。”
丹娥盈盈下拜,道:“奴奴金陵褚氏,乳名丹娥,家父现任长沙太守。”
“哦?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么?”朱作人拈须笑道,“拿生死簿来。”
早有小鬼取了生死簿来,以备查验。
“褚丹娥,金陵人氏,年十六,拒婚自绝死。配……”
朱判官读到此处,咽了口唾沫,凑近了些,又看那生死簿上文字:
配麟德殿大王,为正妃。
“咳,来呀,给姑娘看座。”
那几个同看了生死簿的小鬼忙跳下去,搬了椅子来,丹娥谢过判官,便侧着身坐了。
“姑娘既因拒婚而死,为何拒婚啊?”
“回禀大人,家母刘夫人做主,让奴奴与舅舅家大哥哥定了婚。那刘家哥哥是个恶徒,曾打死姬妾,奴奴不愿嫁,奈何母命难违,不由申辩。奴奴有求死之志,恰染了风寒之症,不饮汤药,一月而亡。”
“哦?这倒怪了。这位刘夫人,可是姑娘生母么?”
“正是。”
朱作人眼睛一转,道:“拿刘氏册来。”
小鬼得令,速捧了册来,翻到刘氏那页,朱作人上下一觑,便笑道:
“姑娘这事大了,下官人小力薄,恐不能为姑娘伸冤。”
“伸冤?”那丹娥惊道,“我既是自绝而死,有何冤情?”
朱作人呵呵笑道:“姑娘莫怪,下官也是据实相告。姑娘死得蹊跷,烦请姑娘到我们大王那里,将实情细细道来,必有结果啊。”
“这……”丹娥为难道,“小女子蒲柳之身,怎敢面见大王。求大人不辞烦冗,为奴奴做主吧。”
朱作人收敛了笑,慢悠悠地说:
“实不相瞒,若在从前,姑娘想见大王一面,那可是难上加难。可如今,大王凡心偶炽,欲纳一未嫁之小女为妃,朝夕相伴,早命下官等留意,可是看了多少个,总不中意,姑娘便也充个数,见了大王,将冤情一白,岂不便宜?”
丹娥刚从火坑里跳出来,一听这大王要纳妃,怎肯从命,便起身道:
“大人,奴奴既是拒婚而死,便是死了,又怎肯委身于人。这冤不伸也罢。”
朱作人额头上起了汗,僵笑道:
“姑娘怕大王取中,真是杞人忧天了。大王见过多少绝色女子,姑娘此去,不过充个数罢了。禀明冤情后,必可放回的。”
丹娥还要再说,只见一侧门打开,进来了个白衣差官,问道:
“今日待选之女子呢?”
朱作人忙站起来,回话道:“正是堂下这位千金。”
白衣差官将丹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皱眉道:“就一个?”
朱作人陪笑道:“就一个。”
“跟我来吧。”
丹娥不走,白衣差官走了几步,转过身,不耐烦道:
“快点。走个过场,还能选中你不是?”
丹娥一听,方知那判官所言非虚,连这大王手下差官都是见多识广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便放心随他去了。
*
麟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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