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和姜翳奔回家中。姜皎自觉犯了大错,便暗自打算,如果巴彦众人仍要纠缠,无论如何都是她一个人干的,不能牵扯姜翳和癞伯伯。
敖癞的帐篷远离部落群居之处,在靠近小山坡的边缘地方驻扎,虽地处偏僻,视野倒也极好。姜皎每日惴惴地望着草原之上,只想或许哪天,巴彦便带着一群人来狠狠整治自己了。就这样过了四五天,却没什么麻烦上门,姜皎心中也渐渐平复。
这一日,姜皎正坐在帐篷外为癞伯伯缝补衣服。一队人马身着锦色袍子,正从前方走过,为首一人手执绘着祥云的旗帜,其后有几人身骑枣色大马,双手端着朱红棋盘,末位几人手提纹有朵朵莲花的锦盒,众人皆低头不语,快快地迈着步子行进。
姜皎感到好奇,便向敖癞道:“癞伯伯,这些是什么人?”
敖癞正又埋头刻制木偶,听姜皎询问,便抬头瞧了瞧,不以为意地道:“祝祷之月祭祀典礼,过几天就要举办了,这些人正将祝祷物事送到伊德尔王府家中去了。”
姜翳听二人说话,也从帐篷中探出头来,道:“什么祭祀典礼?”
敖癞道:“祭祀典礼便是祭祀典礼,祭祀草原神,保佑草原昌盛安康,这都不懂么?”
姜翳吐了吐舌头,道:“噢!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了?”
敖癞点点头,道:“是,没什么了不起,想当年,我……”他话说到半截,又顿时打住,不再说下去了。
姜皎又道:“那一定是很大的仪式!”
敖癞道:“那是自然!”
姜皎心念一动,对敖癞道:“癞伯伯,你跟我说说吧,说说这仪式,说说王府,嗯……还有王妃,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很美丽呢?”
敖癞见姜皎如此好奇,更是骄傲,道:“美丽?不,不,要说美丽,她的姐姐……比她美上千倍……万倍……那是这草原上最洁白的珍珠,最耀眼的花朵……”
姜翳道:“王妃也有姐姐?那有我的姐姐好看么?”
敖癞好笑道:“你的姐姐?你的姐姐不过是个小女孩,晓得什么?这世间,唯有懂得了情爱,才懂得一张脸、一双眼、一副嘴唇,也能把人杀得干干净净。”
姜皎和姜翳只道敖癞又在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便朝对方眨了眨眼。
姜皎又道:“那么王妃很丑陋了?”
敖癞嗫嚅道:“丑陋?不,不,倒也没有我生得丑。”
姜皎、姜翳也跟着一同笑起来,其实敖癞虽然生得奇丑,但天性善良温柔,在姜皎、姜翳心中,已丝毫不觉得敖癞丑陋。
姜翳上前扑在敖癞肩上,撒娇道:“癞伯伯,你不丑,你是最好的伯伯。”
敖癞握住姜翳双手,心中甚感温暖,又接着道:“要我说,这王妃,生得既不美,也不丑,但她姐姐实在美过她甚多,这王妃心中于是好不爽利,便天天时时打扮自个儿,一心要把最珍贵的珠宝、最精致的衣服,穿戴在身上。哼,她以为这样便很美了么?”
姜皎点点头,道:“那么这典礼呢?又是何时举行?要做些什么?”
祭祀仪式对于草原子民来说,甚为盛大,从天光微亮举行至暮色降临,其中程序繁复,待敖癞一一说了,竟也从天亮到了天黑。
草原的尽头,繁星正驱赶着日光,一一布列在夜空之中。这一日,敖癞说起往事,勾起了他心底许久不曾翻动的回忆,他坐在帐篷之外,望着天空,手中摩挲着木偶,始终不愿入睡。
姜皎和姜翳铺了床铺,躺在温暖的被窝中,便听见帐篷外传来一阵粗粝苍老的歌声:
望那纷飞的尘土,
好似灰白马跑得快,
匆匆忙忙看远处,
好似阿郎哥哥到来!
脖子上的黄纱巾,
唰的一声拽下来,
黄脸的道尔吉我不嫁,
哭着闹着把纱巾摔!
敖癞的嗓音毫不悦耳,在静谧之中缓缓吐出,却教人听得没来由的伤心。
姜翳对姜皎低声道:“阿姐,我怎么有点想哭……”
姜皎道:“嗯,我也是,却不知道为什么……”
只听见敖癞带着露水从帐外走进来,沉沉道:“你懂了为什么那时,便再没有快活日子啦!”
二人听了,在黑暗中注视着对方,仍是不解。
又过了几日,祭祀大典的前一天,一大早,伊德尔王府的孟和王妃携了女眷和王子,正在草原之北置办迎神会,此乃祭祀大典前的准备,先是恭请草原神,到了第二日便正式酬神,如此徐徐行之,为的是不唐突神明。
只见一个长方宽大的布篷,四面绣花篷檐,下缀镶珠流苏,四角由四个强壮汉子面朝外举着臂膀撑着。布篷中由事祝祷的巫师住持,事乐的巫师在旁协助。案台上燃着两枚巨烛,使白昼刺亮一般。案台旁摆放着两大茶担子,金漆描绘的木桶中盛放部落最醇厚的香茶,一圈细瓷茶杯皆由巫师祝祷后为王妃和王子斟满。再一旁是两小花担子,盛着用以装饰的鲜花。
待太阳自草原上完全升起,迎神会便正式开始。侍月巫师将长袍扎在腰间,手执长兵,弯曲一腿,做商羊之舞,形容如龙虎之威,双唇翕合,琐絮之声似歌似祝。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便见侍月在咫尺间跳动,忽地朗声道:“神来,享用吾民!”又嘘地一声,将巨烛吹灭,布篷中霎时一片漆黑,阒然无声,众人皆屏息以立,不敢动作。又过了片刻,侍月道:“礼成。”
孟和王妃身旁两名侍女快步向前,复将巨烛点燃。侍月将案上两杯香茶举起,递与孟和王妃和巴彦王子,道:“神佑王妃、王子永享康乐。”
王妃和王子将香茶喝了,就在布篷中坐下。此时迎神会便已做完,但王妃和王子仍要待太阳完全落下才能回府,以示对草原神的敬意。
王妃坐了片刻,便觉无趣,使唤身旁婢女将花担子的鲜花选几朵来给自己打扮。婢女听了,连忙上前蹲下挑选鲜花。
只因流金之月,气候尚自炎热,加之行程颠动,鲜花竟无几朵完好。那婢女挑挑选选一会儿,捧了几朵献给王妃。
王妃一见鲜花折皱,心中登时恼了,伸手便要掌掴婢女,那婢女性子懦弱,低了头正要哭泣。
巴彦忙道:“母妃,看在神的份上,今天就饶了丹碧罢!”
孟和王妃收了手,道:“什么贱皮子奴婢,也能请动草原神的面子。”
巴彦道:“那么……您儿子的面子呢?”
孟和王妃听了,果然笑了,道:“那便给我们王子这个面子,明日再整治这下贱东西。”又对巴彦道:“你贵为王子,干什么为奴才求情?”
巴彦见不得女孩子哭泣,但已经年少,不愿将心中所想告诉孟和王妃,支支吾吾半天不答话。
正是这时,便听得布篷外有人正哼着歌谣:脖子上的黄纱巾,唰的一声拽下来,黄脸的道尔吉我不嫁……
巴彦奇道:“不知是谁,唱得很好。”
孟和王妃道:“是什么人?侍卫出去把她带来。”
侍卫出去了片刻,便将那唱歌的女孩子押了过来。
巴彦一见,竟是姜皎,登时觉得坐立难安似的,不住往王妃瞧去。
孟和王妃睨了一眼,道:“你是什么人?”
姜皎道:“我是那边那个帐篷里的……”
孟和王妃又道:“你不是乌疆人罢?”
姜皎道:“不……不是。”
孟和王妃道:“哼,我们乌疆女子体格高大健康,不像江南的柳儿,一折即断。”
姜皎没做声,又听孟和王妃道:“那歌儿是谁教你的?”
姜皎道:“是我伯伯。”
孟和王妃转头问巴彦道:“王子觉得唱得很好么?”
巴彦挠了挠头,道:“不好……也不是多么……好听。”
孟和王妃点点头,道:“嗯……我总看不惯大燕人的做派,论战场厮杀、马上谋略,大燕男子哪一样比得过我们乌疆男儿?又说大燕女子,矫揉扭捏,我们乌疆男儿也是一百个瞧不上。”
她见姜皎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又问巴彦:“王子说是不是?”
巴彦道:“母妃说得是,我最讨厌……嗯……”
孟和王妃满意地点点头,对姜皎道:“那么你便跪安吧。”
姜皎俯身便跪,只见孟和王妃脚边胡乱扔着几朵残花,便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孟和王妃道:“你说什么?”
姜皎道:“是陆放翁的诗,说的是梅花不与百花争艳,即使凋零,被碾作尘土,也依然绽放以往的芳香。”
孟和王妃道:“你们汉人总是喜欢这些东西,倒也……倒也好听。”
姜皎道:“花儿虽美却易逝,如果世上有花开不败,该有多么好。”
孟和王妃奇道:“如何能使花儿不败?”
姜皎从怀中取出一株簪花,上有花朵栩栩,好不灵动 。
孟和王妃道:“你的花儿怎的丝毫没受损?”
姜皎微笑道:“这花上涂了蜡油,寒风烈日也不能教它凋萎。”
孟和王妃道:“是你做的?”
姜皎道:“嗯,是我一瓣瓣涂抹的。”
孟和王妃最爱漂亮精致的心思,但乌疆人手工技艺远不如大燕来得精巧,每年贸易往来,巨衣从大燕得来的几件首饰珠钗往往都进贡给了孟和王妃,她当下便高兴道:“你倒心巧手巧。”
巴彦见孟和王妃夸赞姜皎,心中也莫名高兴,道:“我给母妃戴上。”于是便伸手拿起簪花,别在孟和王妃耳畔。
孟和王妃相貌姣好,年岁渐老,则更为雍容。其实能得巨衣部落之王青睐者,怎能是无盐之辈,只因敖癞心中对孟和王妃不少偏见,说出的话便有失公允。
孟和王妃戴了簪花,便唤人拿来铜镜,在镜中照映,果然华容有致。
姜皎道:“我听我……我听说天上有施云布雨的菩萨,姿容绝代,珠翠满头,每每出门,琳琅叮当呵响人间,凡人只以为是雷电轰隆,其实是菩萨泽被人世呢,就如……就如您一样。”
草原上的女子少有识字之人,孟和王妃亦从未听过如此悦耳恭维之词,登时乐不可支,笑道:“哈哈,大燕之人也有不那么讨厌的!”接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皎道:“我叫姜皎。”
又问姜皎道:“你可愿意到王府来做我的婢女?”
姜皎道:“我一百个愿意。”
孟和王妃点点头,忽地又想到什么似的,对一旁的侍月巫师道:“巫师,你看这汉人女子为我王府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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