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过后,姜翳便一直闭门不出,也不言语,整日在家中雕刻木偶娃娃。姜皎十分担心,但又不知从何开解。
敖癞却高兴得很,大悦道:“是了,是了,你心中有什么苦痛,有什么思念,统统雕刻进这木头娃娃,见了这娃娃的人自然也知道。”每每姜翳雕刻出的娃娃有何粗糙之处,敖癞乐意在旁指导,只是姜翳却也不理他。
如此过了些日子,朝格图婚期渐近,伊德尔王府作为朝格图出嫁的娘家,又是皇族,自然装扮得再华贵不过。府中婢女奴仆终日为朝格图的婚事忙活,脚不沾地地将伊德尔王府由里至外翻新了一遍。打门口进,院中新修了小山一座,石骨棱棱,栽种湘妃竹栩栩。进得大厅,一方铁梨木天然几案,滑泽坚润,触手生温。几案之上,摆着上好的莲子、百合和红枣,取福寿连绵、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佳意。大厅之中,两枚朱红色喜字摆得稳稳妥妥,大厅四周兼伊德尔王府上下亦无处不见朱红点缀,喜色装饰。
过了半月,还有三日即是朝格图大婚。按乌疆习俗,朝格图得先回伊德尔王府住下,大婚当天从此出嫁。这日及夜,朝格图坐了轿辇,从白音到了伊德尔王府,府中独为她辟出一间卧房,供朝格图休息。姜皎正在院中帮忙搬动仪仗物事,忽听得一声轻响,道:“阿皎姊姊。”
姜皎朝里望了望,见窗棂上映着一双小手,正唤自己。
姜皎将手中家伙放了,走到窗前,道:“郡主有何吩咐?”
朝格图道:“姊姊你进来,我们说说话儿,好么?”
姜皎道:“奴婢低贱身份,进郡主婚房是脏了郡主大喜的好事。”
朝格图听姜皎语气尖刻,也不生气,仍是柔声细语道:“我知道姊姊不快,但……但你就可怜可怜朝格图,好不好?我心中的话儿不向你说,我的心就快裂开啦。”
其实朝格图比姜翳还小些,对姜皎来说仍是个小妹妹,这小妹妹再过两日就要出嫁,姜皎一声叹息,走进朝格图房里。一个小小的身子正穿戴了无数珠宝首饰,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照着朝格图的小脸。姜皎一望即惊,朝格图本就身子瘦弱,此时更是面无血色、形销骨立,华服和宝石坠得她几乎直不起腰杆,摇摇晃晃地坐在那儿。
朝格图见姜皎吃惊的神情,凄楚笑道:“吓着姊姊了,是不是?”
姜皎走上前来,扶住朝格图双肩,道:“你怎的这么瘦了?”
朝格图轻轻道:“我吃不下饭呀,我的眼泪总落进碗里,比药还苦,怎么吃得下?”
姜皎鼻头一酸,道:“你还喜欢……嗯……姜翳……”
朝格图抬起满是珠钗的头,望着姜皎道:“姊姊,我永远爱着姜翳哥哥,我相信他也是这般爱着我,因为我这里……”她说着,拿起姜皎的手,也摁在自己胸口,道:“从那天起,就不跳啦。”
姜皎道:“那么,那么,你们逃,我来帮你们,我还可以……”她想着沈质玉也能帮忙,心中登时有了些希望。
朝格图瞧着姜皎眼中的神采,摇了摇头,又将姜皎拉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靠着姜皎,道:“我是草原的郡主,我逃去哪里呢?我见过最远的地方,还没有姜翳手中野草折的雀儿去得多……我那么胆小,我做梦时也惊醒,以为自己已经逃了出来,但我总还是睡着金丝织的被子,吃着冰鉴盛的果子……如果我能像鱼贞公主那样勇敢,如果……”
姜皎只得安慰道:“你已经很勇敢了……”
朝格图不断摇头,她全不信姜皎说的话,她觉得自己还没使劲儿,但已没了力气,脸颊上不断落下泪水。姜皎轻轻拍着朝格图,她慢慢地阖上双眼,她已好几天没睡了。姜皎身上和姜翳有着同样的气息,朝格图渐渐觉得安心,在姜皎怀中睡着了。
姜皎从朝格图房中出来,已是夜深,她常独自走夜路,却没今日这般感到孤冷。姜皎一面走一面想起鱼贞和朝格图,鱼贞为了所爱,将自己弄得不生不死,朝格图不能与相爱之人厮守,受尽熬煎……那么她自己呢?她抬头望了望渊深的夜空,有一颗星子正一眨一眨,她想到沈质玉也望着这颗星,低声道:“姜皎,你呢?”心中又悄悄道:“沈质玉,你呢?”
正在姜皎呢喃之际,沈质玉从黑夜中走出来,站到姜皎面前,身上寒气凛冽,道:“我在等你。”
姜皎给沈质玉轻轻吓了一跳,其实心底也有点儿高兴,但仍板着脸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沈质玉还是道:“我等你。”
姜皎边走边摇头道:“我不信。”
沈质玉听她语气冷冷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上前去牵她的手。姜皎将手滑开,头脑中一时转过许多念头,终于狠狠道:“沈质玉,你这小子,别小看我。”
沈质玉给她说得摸不着头脑,仍是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没小看你,你很了不起。”
姜皎瘪瘪嘴,道:“是么,那你可别太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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