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卿可真是才名远播啊,想必顾相也是老怀甚慰。”
顾氏一门位列相卿,又是血脉相连。皇帝陛下本为调侃,顾澜旧称顾相,顾尘拂称卿。群臣效仿,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习惯。
“臣惶恐。躬逢盛世,得遇明君,为臣者夫复何求。”顾澜拜下,顾尘拂亦遵从。
前些时日,顾尘拂殿试作答依旧让楚明恪记忆犹新。在突师问题上算是踩中了他最认同的点。
突师民风民俗与北辰迥异,不易驯服但可以引以为盟,以震南域并保持北辰对南域的长期影响。
如今突师既送来国书请求遣使,不妨顺水推舟。
而顾尘拂比起那些在官场中呆了许久的老油条,倒是更适合派往如今内乱方平的突师,为北辰谋求更多利益。
“顾卿呢?身体刚好些,可愿应突师之邀,替北辰走这一趟?”
“陛下既委以重托,臣必定不辱使命。”
楚明恪大悦:“好。既如此圣旨即刻下达。”
这差事不是什么绝对的好差,但对于新晋的朝臣来说是个值得一赌的机会。
圣旨着准突师所请,顾尘拂为正使,鸿胪寺少卿付文作、沈楠为副使,并金羽司副指挥使江衍率仪仗、卫队出使突师。另有秘旨沿途巡视,体察民情整顿更治。
北辰元授十六年的春天,顾尘拂先进魁首,再使突师。
年轻的女官已经隐约可循日后步步高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迹象。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顾府。
“小姐,您这才好了没几天,又要去千里之外的突师。从小到大都长在京都,第一次出远门就远得离谱。”
顾瑾絮絮叨叨,听得顾尘拂耳朵都疼了。
“你不渴啊?我都替你口干,来喝杯茶消停会儿。”硬把顾瑾摁下来坐着,顾尘拂自己开始收拾:“身在中枢,又是新人,有事做是好事。等真有一天把我摆在一个地方吃灰去,那才是哭都来不及。”
顾瑾却不懂:“咱们家老爷位高权重,有他撑着,小姐何必如此拼命?嗓子都损了,刚痊愈没几天又要跋山涉水到那南夷之地去。”
顾尘拂笑了:“北辰如今的宰辅姓顾,并不意味着这个位置就永远姓顾。阿爹年事已高,他在我身上倾注无数心血抚养我长大成人,我也应该回报一二。”
“顾家,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顾瑾虽然是个丫头,却也听得懂顾尘拂未尽之言:“小姐好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经历了事情,自然有所改变,否则就枉费上苍一番命运安排了。”
出发那日正是个晴好的天。顾尘拂本为四品,出使突师奉旨钦使,破格着红色服制。
背靠宰辅大人;又是皇帝陛下看着长大,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殿试的魁首。
顾尘拂就是再怎么意气风发也不为过。
相比之下,同是届新晋的沈楠则要淡然得多。金殿之上,皇
帝陛下以酒践行,群臣相送,脸上居然无波无澜。可皇帝本人都觉得无妨,反而觉得他比在朝多年的老油条们更易掌握。
比起沈楠的过分低调,江衍自圣上拔擢以来就是风头正盛。金羽卫副使,陛下跟前的红人。
江副指挥使手段了得,能与殷伥在金羽卫中分庭抗礼。
前几任副指挥使几乎都没在殷伥手里讨了好。罢官的罢官降职的降职,命都保不住的也不乏其人。
唯有江衍,这些时日过去了地位不倒恩宠不减。
这一批的新人各有各的手腕各有各的优势,来势汹汹,眼看着个个都是前途无量。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身为帝王的楚明恪乐见其成。各怀心思才难以成群结党,相互制衡,他用起来才更加得心应手。
“朕以此酒,敬诸位此行功德圆满。”
“谢陛下。”
楚渊看着远去的顾尘拂,眼睛有最尖锐的寒光。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此次将她放出去,便是鸟入空鱼入海,再难掌控。
更何况……目光转向她身边鎏金曳撒的江衍,此人非友似敌,心思难测更兼武艺卓绝更是变数重重。
一个多月后,北辰突师交界之地,琼州。
“怎么?路上走了这么久你终于绷不住成脱缰野马了?弃大队抄近路,北辰往前数哪有你这样的钦差?”
话里觉着不妥,话外却是全然的欣赏。顾尘拂一骑当先男装讽爽,芙蓉玉面光彩照人。
“跟着大部队,一路走来的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首先看到的是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再然后想到的是陛下的雷霆之威,无不是君明臣贤的清明世道。”
“这北辰的最后一站,就算他们肯演得入戏,我还懒得再看老掉牙的戏码。前面就是茂州,我倒要看看究竟怎么样。”
“驾!”
两匹快马绝尘而去,江城紧紧跟着。
茂州附近的小河县有一处村落,名曰小河庄。
顾尘拂牵着马往村子里走,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淙淙的流水、不平的石子路、茅草搭的房顶、把灶架在露天的外头起火生烟。
这儿好像有什么大事,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家家门前都绑着红绸,地上都是爆竹屑。
“咱们好像赶上什么热闹了。”仔细听,村子里正在放炮仗,顾尘拂一脸跃跃欲试:“走,去瞧瞧。”
江衍看顾尘拂兴致很高的样子,试探着问:“女子穿嫁衣。大概都很开心?”
顾尘拂活到现在,只穿过一次。
极尽奢华,可她并不开心。正准备回一句“未必”,突然又想到这是别人的大喜日子,说出来太扫兴了。
“没经历过不知道。”顾尘拂想了想:“但我很确定,若有朝一日名副其实穿得红色官服,我必定十分欢悦。”
“你当年不开心我就放心了……”江衍低声嘟囔,顾尘拂没怎么听清,又被拉着往前跑。
可怜江城在后面忽快忽慢,不知道两位主子搞什么名堂。
小河庄一户刘姓的大财主家娶儿媳妇,在自家院子里办喜事,遍邀村中的邻里街坊。两旁的锣鼓队卖力将锣鼓撞得震天响,乐声更是高亢。鞭炮一直不停,当真是极热闹。
江衍护着阿拂往人群前排凑,好容易领着她站到前面,两人就看见仆人抱着一只公鸡走了过来,那鸡的胸前还挂着大红花。
好奇怪的习俗。
喜乐陡然走调,隐隐有股子哀味,半喜半哀更是不伦不类。
喜娘搀扶着新娘走了过来,却不见新郎的人影。
仆人抱着大公鸡和新娘一同进门,新娘跪在了正堂的蒲团之上,那公鸡就被放在上面。
还在咯咯咯的叫。随着锣鼓“咣”一声,甚至骇得那公鸡有什么东西泄在了蒲团上。
奇哉怪也。顾尘拂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这户人家办喜事怎么跟闹着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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