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不称臣、不行礼，眸子垂下一瞬不瞬看着顾尘拂面色，右手探进衣袖悄悄搭上她的脉。时间过了会儿，看她皱起的眉头终于稍微平缓一些，才将人抱起。
随着江衍的起身，摆脱楚渊带来的阴影。阳光照在顾尘拂脸上，她嘴角吐出的鲜血残留衬着苍白的脸色更加触目惊心。
随意向楚渊点了下头。江衍抱着顾尘拂快步走向他身后，将那团阴影彻底抛下，语气十分敬重：“顾相，顾小姐不顾身体硬撑着今日殿试，如今吐了血，您还是赶紧请大夫来瞧瞧为好。”
江衍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似是和顾尘拂不大相熟。顾澜情急也回得客气：“多谢江副指挥使，老夫这就将小女带回府诊治。”
顾府的轿子就停在不远处，顾澜带着顾尘拂匆匆离开。
江衍目不斜视，楚渊目送离开。
刚才还挺热闹的地界，转眼就剩下了江衍和楚渊两人。
太子依旧盯着顾尘拂离开的方向：“听说云水阁那夜江副指挥使也在，如今文怀罪有应得，想必也觉得痛快吧？”
“顾姑娘不畏权贵慷慨直言，立下惊世之约。数月以来风口浪尖上静心准备应试，最终在今日殿试时大放异彩。”
江衍微笑：“自是我辈楷模。”
“听说副指挥使还未入朝之时便与阿拂相识，孤很想知道为什么今日看来，倒好像颇为疏离，几同陌路啊？”
楚渊调查他，在他预料之内。那晚的杀手，不就是太子殿下的手笔吗？可就算是东宫储君，也没有资格站在自己面前如此盘问。
前世江衍权倾朝野，楚渊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都得过得去。后来兵临京都，江衍更是见过楚渊最狼狈不堪的样子。
至于今世……
今世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来我面前卖弄？
“臣奉陛下谕旨押送要犯文怀，先走一步，殿下自便。”
江衍面上不失礼，脚下已经挪了步子，擦肩而过之时似是恍然想起件事来：“对了太子殿下，文怀也好，文国公也好，毕竟都是臣下，就算有心也无力插手春闱内推这等国政之事。”
江衍故作疑惑不解：“太子殿下觉得，这背后会不会有高人呢？如果有，又会是谁呢？”
“而皇帝陛下，能容得下视法度为无物，肆意妄为挑战天子权威的人吗？”
楚渊表情无波，只是嘴角慢慢勾起，眼里却愈发冷下来：“江副指挥使是父皇一手提拔，由斗奴一跃而官居四品，自然对父皇誓死效忠。”
江衍闻言眉眼俱冷，阳光照进眼底都能冻成冰。
就听楚渊继续道：“可不知江副指挥使是否还听说过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江衍看向楚渊。
他说：“储君，也是君。”
楚渊出生便是太子，多年权势浸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江衍，未曾输他半分：“壁虎断尾，天性而已。何况只是一个奴才，太子殿下舍便舍了。”
以为是附和但话锋一转：“但是帝君、储君，差之一字，谬以千里。”
江衍十分谦恭的样子：“还望殿下慎言，臣告退。”
江衍自行离去，楚渊觉得他捉摸不透。
本想试探他与顾尘拂的关系，却被轻易转移话题。有意卖给他一个话柄，他似乎也没有要将此事禀告皇帝的意思。
金羽卫本就是君王爪牙，攀附皇权多为奸佞，历任指挥使多有靠诬告宗室上位登高的。本想趁这个副指挥使根基不稳诱他行差踏错，倒是小觑他了。
楚渊有些头痛。木已成舟，顾尘拂殿试夺魁，顾氏是如虎添翼，阿拂是好风借力。
如今，皇帝陛下又提携了一个无根无本，各方不靠的“实权爪牙”。
朝堂这池子水，可真是愈发叫人看不清了。
顾府。
顾尘拂悠悠转醒，现在是嗓子用不着都疼，喝口水都跟咽刀子似的。
顾澜端着碗过来，给她寻了个靠枕：“阿爹知道你难受，但是不能不吃东西。熬烂了的粥，放温了刚好入口。阿爹亲自喂你，你就别想着作怪了。”
顾尘拂无奈，只能点点头。
真的很疼。顾尘拂脸都皱成一团，顾澜也不比她好多少：“现在觉得疼了？再来一次你的选择会不会变？”
顾尘拂果断摇头。
顾澜叹了口气：“太医说，你这嗓子受损太严重。按照本来的情况只要遵照医嘱好好休息，养回来应是不成问题。”
“现在，大概于声带有损。”
顾尘拂眉间浮上忧虑，眼睛一直在眨：会影响说话吗？
“不会。”顾澜先安下她的心，又怕她有恃无恐又出什么岔子：“但是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待着不许再废你的嗓子。再这么不管不顾，阿爹只怕你是要前功尽弃，北辰可不会要一个不能说话的官员。”
连哄带诈，顾尘拂看顾澜胡子都要气得翘起来，乖巧点头。
虽然不能说话，但该出现的场合还是必须要出现的。
此次殿试顾尘拂一举夺魁，打破了自北辰开国以来应试殿试世家被寒门百年压制的局面，更是北辰中枢朝堂、须眉天下的第一异数。
顾尘拂青史留名，乃北辰及南域诸国第一位女官。
金殿宣榜、骑马游街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后来北辰很多老臣提起这一天都津津乐道。向来老气横秋的朝堂格外生机勃勃，这一届的后生一个赛一个的年轻、一个赛一个的才华、一个赛一个的俊美。
探花郎不必说，自是风度翩翩。
榜眼的沈楠一身书卷气，情绪不外露面色清冷。红衣很好的中和了那股子冷淡，暖冷碰撞倒有几分潇洒，让人想起殿试时直言不讳，在一群老头子中间显得更加出类拔萃。
顾尘拂更是殿上一众男子中唯一的女子，与或佝偻或挺正的身板不同。她有独属于女子的窈窕，但与群英同列却丝毫不逊于单薄。
顾相入仕时便是金陵出了名的美男子，顾尘拂一脉相承的好样貌，甚至出落的更为倾城。红衣艳绝，也只能衬托她一身清贵之气。
家世煊赫、倾城之色，但凡再见识过顾尘拂言辞之锋、思维之广、眼界之阔，都会自惭形秽。
纵然北辰的殿试三甲骑马荣市不是头一遭的新鲜事，但女子夺魁在北辰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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