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这白鹿观有多凶险,向晚喘匀了气,扶着那歪脖子枣树站直了身子,讪笑道:
“我就不去了,白鹿观的老道长,不大喜欢我。”
她与这老道长,有那焚琴煮鹤之仇。
老道长喜鹤,观内豢养的白鹤长羽润亮,唳叫展翅时,细密的鹤羽竟能堪堪遮蔽刺目天光,只余下绒绒暖意,叫人在燥热的夏日也能心平气静,十岁的向晚也喜鹤,她一眼便瞧出,若能将其制成一把鹤羽扇,定非凡品。
罪恶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定有生根发芽的一天。
于是在一个蝉鸣盛夏,她趁着午后溜进了鹤苑,友好地向其中一只借了一大把羽毛,又精心制成一把羽扇,再诚信满满地在师父生辰这天,作寿礼献了上去。
那鹤也是清高,被人薅了几把毛,郁郁几天,转头就一死了之了,向晚内心愧疚,瞧着这鹤直挺挺的尸体总觉得暴殄天物,于是趁着老道长还未发现,架了火搓了把调料就在后山将这鹤烤了,登时便是香飘十里,不多时,白鹿观的弟子便带着老道长寻香而至,跟着来的还有正笑眯眯摇着羽扇的师父。
老道长一改往日仙风道骨,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谪仙模样,他气得胡须直哆嗦,可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半个字,只留给师父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便拂袖而去。
师父不愧为师父,自是将人未尽之意体察得无可附加,在一众白鹿观弟子的围观之下,他衣袍一撩,胡子一抹,神态自若地蹲在向晚身边,用那鹤羽扇扇了扇火,问了句:
“我的好徒弟,这鹤还有几时烤好?”
“快了快了,盐巴递过来。”
自此,这白鹿观外便竖起了一道牌子。
向晚尴尬地轻咳两声,指了指那门外十步远处端正竖立的木牌,两人凑来看去,上书颇为飘逸的几个大字:
山明与徒不得入内。
正是老道长亲笔。
她于是连连摆手,只道恕难同行,对这不堪回首的往事只字不提,向着啜云台先行而去。
她的轻功倒是精妙非凡,须臾片刻便无影无踪,只留下裴央在原地一头雾水。
顺着林间小道,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方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处偌大的院落,松柏高生,枝叶交映间是一块古朽的匾,其上自书三字“啜云台”,这是师父亲笔的字,遒劲如松根,向晚每每瞧见,都会想起自己幼时练的第一笔字,便是照着师父写就的贴描的。
院内清泉流水,碎冰叮咚,细泉围绕着几方土田,待到春回,这几方田便会种上青菜萝卜,颇有生趣,再向内走去,便是正屋所在,屋外由竹枝搭就了一方歇脚的台子,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盘坐于此,正与一位身着道袍的青年对弈。
向晚轻巧地摸过去,见那竹台上还围了一只小泥炉,隔火网上摆着一只粗糙的茶壶和几只澄黄浑圆的橘子,清逸的茶香混着果香扑鼻而来,老人围着狐袍,拥着鹤羽扇,手里捏了一粒黑子,正盯着棋盘出神。
半晌,匆匆开口道:
“错了错了,退一步,且让我再退一步。”
道袍青年笑而不语,由着山明先生悔棋,向晚悄无声息地凑上前去一同看这棋局,果不其然,这黑子的气息已被白子赶尽杀绝,只留下苟延残喘的一丝,使这棋局还不至结束,她当下叹出一口气,正要开口。
山明先生动作利落,怀里的羽扇一挥,便横在向晚眼前:
“你别说话,观棋不语真君子。”
向晚从善如流地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开口:
“别妄自挣扎了师父,没您悔这几步,早便输了。”
“我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逆徒。”
老先生轻轻啧了一声,颇为嫌弃地瞥了向晚一眼,那羽扇脱手,如一枚飞镖,打着转朝着向晚面门而来,向晚早便心有所感,当下一个顿步,向后略去,躲过了这一扇,又自空中一个拧身,将羽扇稳稳接住了。
山明先生手握一捧棋子,将人这套动作细细打量了片刻,忽道:
“疏于练功了?”
向晚跟着笑:
“弟子每日寅时便晨起练功,可不曾有一日懈怠。”
山明先生若有所思,正要开口,向晚却看向那一同对弈的小道长:
“这位是白鹿观的道长?怎的老道长不再追究那煮鹤之仇了?”
山明先生点了点头:
“老道长修行之人,自是宽宏大量,早便不予计较了。”
“那怎么我这一路走来,见那牌子还立在道观门外?”
山明先生冷哼一声:
“还是那老家伙,这般小心眼,非说是怕那些个白鹤触景生情,说什么也不让我再去道观了,我可还不稀得去。”
也不知这当着人家道观弟子的面这般讲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向晚正待要讲些什么圆过这份尴尬,便见师父拢了手中的棋子收回棋篓,对那小道长笑道:
“今日便到这里吧,你家道长想来有事要忙,你去帮他的忙吧。”
等那小道长走远了,山明先生当即拉过向晚的手,搭上了脉,他皱起眉,缓声道:
“何时中的毒,孟客可看过?”
向晚坐到师父旁边,无奈叹气:
“果真还是瞒不过师父,且有三四日了,我来此除了看望师父,便是为的这件事。”
她方才溜的这般迅速,为的便是要趁着裴央不在的时候,尽快将事情与师父合算清楚,毕竟裴央可还不知这雨落血梅传人一事。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几日的遭遇讲了个大概,山明先生听完,久久沉默,半晌,也跟着叹了口气:
“是彦荷啊。”
他像是万分疲倦,连着叹了多声,才又道:
“这孩子我知道,是我当年在收哪个徒弟的时候,亲手自那恶人窝里救下的,她不比旁人,倒是同你一样,是个苦命的孩子,于是我将她收在了门下,只教了些保命的功法,不成想当日善举,却反害了你。”
他目移至棋盘上,去收拢那些残子,边收边道:
“我本不想叫她去趟这浑水,可她偏生倔强,说定能回来做我的亲传弟子,为雨落血梅洗脱冤名,后来我将她锁在房内,令孟客看管,不成想,还是叫她毒翻了孟客,偷跑出去,混入了杀戮,我在收尾之时见她伤的致命,心下不忍,才没补上那一剑。”
“谁承想这孩子命大,心里埋下不甘,至这般造化。”
他摇了摇头,也是无可奈何:
“这孩子现下是与何人牵扯,我是不得而知了,那为姓江的幕僚我也毫无头绪,只有一点,我当时教她修习的功法,名上虽是雨落血梅,实曰无双剑,无双剑诀,讲究一鼓作气,大开大合,若是与其正面对上时,其势便若破竹,但却极难防备雨落血梅善侧击的阴诡路数,现下你虽身中奇毒,功法难以施展完备,但只消记得,若再遇见,你便用雨落血梅那四两拨千斤的法子,只要打断她的气口,便可叫她节节败退。”
山明先生讲完,不免神色恹恹,向晚见了心中不忍,忙道:
“师父不必自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哪有人能将这世间因果都参透明晰呢,更何况当年也是善念使然,善念怎能算是过错呢。”
老先生点了点头,沉寂半晌,又道:
“我本见你,还要有一事相托,现下这般,倒不想强你所难,只是......”
他话未说尽,便听得门口那柴扉外悠扬一声,来人自报家门,原是裴央已拜会了老道长,正站在门口问礼。
“裴央?那个现下名声大噪的天下第一?”
见人来了,向晚展颜一笑: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两人收敛神色,遥遥便看见那白衣少年步履轻快,自松竹之间信步而来,向晚便也起身,规矩地站在师父身后,眼见裴央端正行礼道:
“晚辈裴央,久闻先生盛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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