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策一口一个妹夫,叫得无比殷勤。想是自家亲妹子嫁入东宫,既非正室,品级又低,没得三朝回门,故而把一腔热情都洒于这堂妹夫身上。
把她这堂妹反而当了透明。
崔妙璩早习惯他这般作态。身为崔老夫人的命根子,荥阳崔氏最后的指望,每每崔老夫人无端刁难她,他不掺和其中踩上几脚,已是网开一面。
他拉着宋俭走在前方,高谈阔论,唾沫横飞。直道妹夫甚少在京,不清楚这花花世界多么诱人。若妹夫不弃,他愿为马前卒,领他去往教坊宴游崇侈,杀它个七进七出!
落在后头的崔妙璩听得发笑。
这可真是她的好兄长。回门当日,当着她的面就要带她夫君去会会那些卖艺不卖身的奇女子。
生怕她婚后日子过得太平。
宋俭叫舅哥痴缠着,忙里偷闲还回头看一眼她,笑得凤眼斜飞。
笑笑笑,笑死你算了!
崔妙璩阴着脸踏入正堂。
不如所料,只见正中靠北的胡床上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簪金戴翠,团花锦裙。苦瓜似的脸上眼皮耷拉。瞳孔浑浊,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看人时显得尤为阴恻。
正是她那位手段百出的好祖母,崔老夫人。
主位叫她占了,两侧分列而下的次位上分别又坐着她的长子与长媳。几人俱是一般面目,阴沉沉盯着踏入正堂的她。
跟三司会审似的。
而她的亲爹鹌鹑似的被挤在末位,满脸苦色,见到女儿才绽出笑脸。
明明只隔几日没见,却似分别了半辈子。崔老爹的眼睛是与堂中旁人不同的。悬着点泪光,红得像兔子。
“宝珠,过来叫阿爹看看。”
崔延起身,将女儿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没缺胳膊少腿儿,遂老怀安慰,“好好好,回来就好。”
岂止是好。
为着让阿爹放心,她和春见可是下了死手打扮。凤髻霓衣,头上的珠翠比祖母还多,直晃得满室生光。
“好了!”
一声断喝打断父女俩的舐犊情深。
崔老夫人见这孙婿体面,孙女风光,脸色愈加难看,“又不是没见过,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郎婿也不招呼,成何体统!”
她瞪着眼睛:“坐好!”
崔延忙不迭坐回自己的边床。
崔妙璩也只能先与宋俭一道见礼,各自落座。
贵婿在场,崔家人起先不免端着架子,客客气气,问问府上情况,敲打几句崔妙璩该如何执掌中馈、管理宋府。
还不忘朝随侍在旁的顺娘问候一二,谢她费心。
顺娘亦回答得滴水不漏,道自己能来服侍宋使君与夫人,乃是福分。
一直闷不吭声的崔伯母,闻言竟抽出帕子,拭起泪来。
崔老夫人斥她:“你这是何故。好好地又哭起来,这般失态。”
崔伯母沾了沾眼角,告罪道:“让诸位见笑了。”
她分别朝宋俭与顺娘点头示意,“妾并非有意失礼,只是今日见妙璩回门,与家人团聚,不由想起我那不成器的女儿。不知她现下如何,是胖了还是瘦了,会否想家……”
说着更是情难自持,嘤嘤地哭了起来。
崔老夫人一拍凭几,与崔伯父各自重重叹气。
她抬头,精光扫过满脸冷漠的崔妙璩,又落在顺娘身上。
“叫姑姑见笑了。”
顺娘原是宫中负责操持佛堂的宫女,品阶不算高。好歹是皇后的人,崔老夫人还是尊称她一声姑姑。
“若方便的话,老身想请姑姑回避一二,我们娘儿几个说点儿体己话。”
顺娘得的指令,是只负责宋府,崔家这一摊子闹到帝后跟前的汚糟事她也全无兴趣,当即告退。
人一走,崔老夫人的脸也霎时沉下来。
她哼了声:“孽障!你伯娘会人前失仪,说到底都归功于你!若非你存心使坏,你姊姊如何会与父母骨肉分离,去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崔伯母也迭声道起苦来。
崔老爹见势不好,欲起身阻拦,却叫一旁的大哥死死拉住。
崔老夫人转而看向袖手旁观的宋俭:“叫使君笑话了。我崔家教女无方,实则是没有脸面再欺瞒使君。”
“哦——”宋俭唇角微挑,“未知贵府,欺瞒我哪些事情。”
眼风若有似无扫过身旁神色绷紧的小妻子。
崔老夫人将鹦鹉之前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只略去皇上拆穿崔妙珊那段,着重提及崔妙璩蓄意以话本为诱饵,钓堂姊落入陷阱。
她赌的就是宋俭末梢才到,对先前的殿中对峙并不知晓。
“她苦心积虑,谋划太子妃之位不成也罢,为着脱身,不仅要堂姊代为受过,填进去她半辈子的幸福,更是利用了使君你对她的一片真心啊!”
崔妙璩气中带笑。
赶着她回门这日,大张旗鼓跑来开战,却昏招频出,试图离间她与宋俭。
须知他们可并无多少感情。
宋俭却在那头咬钩:“老夫人不妨明言。”
崔老夫人做出痛心疾首的架势来:“使君有所不知,你对我这孽障一片真心,岂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年纪轻轻便与人私相授受,做出许多丑事来!”
宋俭脸色徒然大变。不复之前的云淡风轻。
崔妙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私相授受?
老太婆莫不是失心疯,这种屎盆子都乱扣。她能与谁私相授受,那心智八岁的卢氏郎吗?!
崔延一把甩掉兄长的手,急道:“母亲,你在说什么?宝珠何时与人私相授受?!这分明就是没有的事!”
又看向神色莫辨的金贵郎婿,“使君莫听我母亲之言!她年纪大了,许多事并不知情啊,这话做不得数!”
说着深深懊悔起来。
他就不该心存侥幸,听信母亲与大哥所谓一家人没有隔夜仇的粉饰之言,以为他们是真心来迎接宝珠回门的。
可不信又能如何?
老母亲自上门,他还能将人拒之门外不成?
崔延头痛欲裂。
“不知情的,是你这蠢货才对。”崔老夫人阴恻恻道,“为官不成,理家不善,叫你这好女儿与那短命的好夫人联手瞒着,于家中之事竟一无所知。”
“祖母有事针对我便罢。我阿娘去世多年,也请留她一个清净,莫玷污了她的身后名!”
眼见崔老夫人将脏水泼到了阿娘身上,崔妙璩既惊且怒,顾不得那么多,霍然起身便怼了回去。
气得浑身发抖,险些站立不稳。
有人从旁扶了她一把。
宋俭面色不豫,冷冷道:“你身子不适……好好坐着说罢。”
他看向崔老夫人:“老夫人,事莫贵乎有验。老夫人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
说着,崔老夫人一点下巴,她身旁的仆妇立刻走出,将一沓物什置于宋俭身侧的凭几之上。
崔妙璩扫了眼,见是几封信。信上还压着柄看着便做工粗糙的金簪。
簪头金花死板,镶嵌的宝石歪歪扭扭。看来这与她“私通之人”财力不济,审美亦是平平。连只好簪子都送不起。
她在祖母眼中,原是只配得上此物。
宋俭也瞧见了。神色愈加莫名难测,仿佛见到了多不可思议之事。
“我可从未见过这些东西。”
她多少还是为自己分辨几句。
宋俭闻言看向她,满眼怀疑:“当真?”
崔老夫人适时掐走话头:“她自是没见过。这信物原是要送给于孟姬的,可惜她那时已经死了。信客寻不到人,这才辗转交于我手上。”
她咬着牙笑:“若非如此,岂不是叫这对母女瞒天过海了?”
宋俭听到此处,将那枚金簪拈起细看。
崔延咽了口口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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