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柳齐春那恹恹无神的眼睛略微抬起。
“大哥……”
他想要坐起些,被柳行彦一把按住。
“二哥你就别在乎那些礼不礼的东西了,赶紧躺下歇好,你看你这……哎呦,昨晚在宴席上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过去就严重这么多呢?”
明宜走到榻边,心疼地看着柳齐春。
“二哥,那血龙参可是失了效用?”
柳齐春脸上挂起一个虚弱的笑:“不是的,小妹……血龙参很好,很有效,只是麻烦你和大哥专程去一趟,不仅惹父亲不悦,还险些送命,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没有的事二哥,你看,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明宜怕他心里有负担,再加重病情,连忙宽慰,“而且兄长的伤势也已经好多了,二哥莫要多想,多思多虑对身体不好。”
柳云阙也道:“好好养病,别想太多。”
“对呀对呀,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生分了。”柳行彦忍不住插话进来,“大哥和小妹是心疼二哥才去寻药的,父亲那老顽固,说不通,不用管他!”
他口无遮拦,柳齐春无奈笑笑,点头道是。
“血龙参虽是好东西,但终究治标不治本,且就这一株,量太少,只能补一阵的气血罢了。”
柳闻诀突然出声,“这不,二哥听闻父亲迁怒,竟将家主传承越过大哥给了我,便心有亏欠,一病不起,好不容易补起来的气血也耗了个干净。”
炫耀什么。
明宜白他一眼。
柳闻诀挑眉轻笑:“妹妹好像对我有意见?也是,由我来说这些话,倒是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三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柳行彦打圆场,“小妹才不是那种人。”
柳闻诀反嗤笑一声:“呵呵,祭剑大典那日九弟可不是这么想的。”
柳行彦:“……”
好像确有此事。
他尴尬挠头:“三哥还记着呢,我都忘了……”
还好柳闻诀并不是真的在意,只是存心逗他,继续道,“说到那日之事——”
“咳咳咳咳——!!”
才刚说几个字,柳齐春便猛烈咳嗽起来。
扒着床边咳了一阵,眼看着嘴角又流出小蛇般的血痕,明宜赶紧从一旁的桌案上拿一条干净的帕子,凑到他嘴边轻轻擦拭。
擦过不久,血又溢出。
看得明宜心惊:“二哥!”
柳闻诀终于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稍稍坐正了些,眸色一暗。
他屈指轻叩两下桌案,对明宜说道:“事到如今也没工夫拐弯抹角了,若是眼下只有小妹你才救二哥的命,你可愿意?”
此话一出,柳云阙不着痕迹瞥他一眼。
柳闻诀权当做没看见:“妹妹体内的灵犀血可是得天独厚的好东西,百毒不侵,魔气难入,比那血龙参好了千倍百倍,若是能……”
他噤声,点到为止。
“三哥的意思是用小妹的血给二哥做药引?”
柳行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望向明宜,犹豫道,“这……”
听上去好像不太妙。
明宜却是问柳齐春:“真的吗,二哥,我的血当真能够治你的病?”
柳齐春抿紧了唇,眼睫低垂,不发一言,似是有意避开明宜的目光。
柳闻诀见状替他说道:“其实在你们来之前,二哥就先向我提起过此事,他想着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虽不能确认这灵犀血是否有用,但,或可一试。”
明宜难得认真听他说完这么多话。
“对,可以试试。”说着撩起衣袖,露出一截凝白如玉的纤纤皓腕,“二哥,我们先试一下,就一点点,你不要怕……”
柳闻诀盯着她的腕,见她拔剑欲划,眸中的贪色愈发不加遮掩。
对,就这样。
撕开那薄薄的一层皮,血珠一颗颗冒出来,很快连成一股,一滩,纤细的腕骨盛不下这么多,缕缕殷红游向各处,漫溢,滴落,渗进地缝里。
不。
不可以。
一滴都不可以浪费。
柳闻诀无端咽了咽口水。
一抬眼,剑被人夺下,那一截诱人的细腕也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遮严,再费力窥探也看不见分毫。
明宜被柳云阙拉过手腕。
匆忙起身时,染血的帕子掉落在地。
手被一把拉着举过头顶,她被迫踮起脚,下意识仰脸看向柳云阙的眼睛,鼻尖险些贴上他略有些绷紧的下颌。
他生气了。
明宜愣了一瞬:“兄长?”
柳云阙没说话,放开她,一直看到袖子滑落,几乎连她的手的遮住,才移开目光。
柳闻诀压下心中不悦,含笑问道:“大哥这是做什么?”
“三弟又是在做什么。”
柳云阙冷冷反问,“一句或可一试,便把明宜架在这儿,逼着她放血是吗?”
柳闻诀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扭头看看柳行彦,又看看柳齐春,他忍不住笑了两声。
“大哥,说话可要凭良心,这不,二哥和九弟都在,也都看见了,是小妹心地纯善,自愿放血救人,何来的强迫一说?”柳闻诀眉梢一挑,“再说了,小妹也是我的妹妹,看她流血,我亦是心疼的。”
语气倒是恳切,只是,怕没半点真心。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柳行彦最先受不了这剑拔弩张的尴尬气氛:“大哥三哥莫要吵了,如今最紧要的还是稳住二哥的病,至于小妹的血,有没有用、能不能用谁也不知道,不如日后再说?”
柳闻诀不乐意:“不试怎么会知道?”
他转眼望向沉默不语的柳齐春,“二哥,弟弟我可都是为了你着想,你心中是如何想的,不妨说出来让大哥和小妹听听。”
柳齐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
才说一个字,门外就响起一道柔柔女声:“二哥在屋里吗?湘儿听说二哥的病又严重了,特意带了补元的药粥过来看看二哥。”
柳齐春眸光闪烁,虚弱开口:“请进。”
柳灵湘便推门进来。
看见屋内这么多人,又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柳灵湘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有些惊讶:“大哥,三哥,九哥,你们都在啊……”
待柳行彦侧过身去,她又看见了原本被挡住的明宜,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
“还有明姐姐。”她顿了顿,“……多谢明姐姐昨日出手相救,湘儿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报答明姐姐的恩情。”
明宜摆摆手。
柳行彦也晃了晃拳头道:“湘儿不用这么客气,要我说,昨日就应该狠揍那混蛋一顿才能解恨!”
柳灵湘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再一抬眼,正对上柳齐春望来的目光,那双略微发灰的病眸里蕴含几分怜惜,且虽是看着她,却莫名怪异,更像是透过她的眼睛在看着其他的东西。
她愣了一下:“二哥?”
柳齐春回过神,不顾别人劝阻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
“湘儿有心了。”
他笑笑,从柳灵湘手里接过药粥,放在唇边小口小口吃着,吃完才问柳灵湘:“湘儿这是第一次来院子里看望二哥吧?二哥很开心。”
病恹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柳灵湘却会错意,顿时惶然:“二哥莫怪,湘儿是怕惊扰了二哥休息,这才没时常来看望,湘儿心里一直记挂着二哥……”
“我不是怪你。”
见她这般着急解释,柳齐春眼底划过一丝心疼,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垂下眼睫,叹了口气。
这叹气让柳灵湘更是惶恐。
她两手不安地绞弄着衣裙。
于是柳闻诀赶紧笑着打圆场:“二哥,你不知道,其实湘儿妹妹昨日就同我说过,本打算昨日从街上回来后就过来看你的,只是意外遇上些小麻烦,这才耽误了。”
听他这么一说,柳灵湘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日之事,脸色一变。
柳齐春也变了脸色。
来不及捂嘴,一口血猛然喷在身前的锦被上,嘴里含着的粘稠血液溢出唇瓣,顺着下巴滑落,很快就染红了胸前大片衣襟。
“二哥?!”
柳灵湘吓了一跳,慌里慌张用自己的袖子去给他擦拭,被柳齐春拦下,指指搭在一旁的干净锦帕。
明宜倏忽蹙起眉。
自从柳灵湘进屋,柳齐春整个人的反应变得很奇怪,情绪起伏也前所未有的大,尽管他竭力掩饰了,但是言行举止与眼神情态都透着些许怪异。
说不上来的怪。
她能察觉,但看不懂。
于是偏头扯了扯柳云阙的袖子。
柳云阙将身子压低些,好听清楚她说的话。
明宜稍稍踮起脚,凑在柳云阙耳朵边:“兄长有没有觉得二哥好像很在意柳灵湘?”
过了一会儿,耳边响起柳云阙的声音。
“是挺在意。”他顿了顿,“传音即可,不必那般说话。”
很痒。
明宜恰好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耳垂微微泛起些红,瞬间明白过来,觉得好玩又好笑:“对不起啊,一不小心给兄长挠痒痒了,兄长别在意。”
“嗯。”柳云阙应道,“你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明宜传音给他:“是啊,哥哥在意妹妹无可厚非,但是二哥对柳灵湘……好像在意得有些过头了。”
“为什么呢?明明他们也没多少交情,柳灵湘回来不久,二哥才只见过她两面吧,怎么会这么在意呢?”她自顾自念叨,“难不成是心里觉得亏欠她,想要弥补?”
“不太像。”
“怎么说?”
柳云阙抿了抿唇,“之前你住在棠香院的时候,他送你东西,是为弥补,如今这般,反而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被我骗了一次后心里更加愧疚?”
“或许吧。”
柳云阙沉吟片刻,“但在我印象里,就算是十多年前,九夫人还在的时候,二弟与她也算不上亲近。”
明宜突发奇想:“那不就和你我一样?”
“何意?”
“兄长不也是见我第一面就把我当亲妹妹?”
柳云阙沉默一阵:“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柳云阙没有回答。
明宜想了想又道:“确实不一样,你我先前从不相识,但二哥和柳灵湘尚且有几分兄妹情谊在的。”她眼珠一转,“这样说来兄长才更古怪吧!快,从实招来!”
柳云阙依旧沉默,沉默着别开了脸。
像是抗拒。
见他不想说,明宜倒也不自讨没趣,接上方才的话题继续。
“还有,好像从我来到柳家的时候开始二哥就卧病在床了,但是,听说之前也只是先天不足,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兄长可知道二哥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严重的呢?”
“大概,就在九夫人自焚前后……”
柳云阙有些不敢肯定,再细细思索了一阵才道,“嗯,不错。九夫人自焚那日,他与我一同在听雪湖品茶,有人来禀报此事,我记得,他当时脸色就极差,像是病发,那之后便一病不起。”
“九夫人自焚那日?”
明宜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关联,兀自喃喃,“九夫人自焚与二哥有何干系?”
“不知。”柳云阙道,“或许是巧合。”
“不,不是巧合。”
她抬眸,恰好瞧见柳齐春侧过脸,端坐在床边的柳灵湘也侧着脸,窗外那已不太明亮的日光齐齐洒在两人的侧颊,那一瞬间,明宜竟觉得他们长得格外相似。
废话。
亲兄妹,当然会像。
明宜又看看柳云阙。
不像,和柳云阙就没那么像。
再看看柳行彦和柳闻诀,柳灵湘与他们两个也不是那么相像。
一个诡异的念头突然蹦出来。
柳灵湘,该不会是……
恰在这时,听见柳齐春沙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虽然方才大哥已经代替小妹回绝过,但二哥还想腆着这张脸再问一次,小妹,你可愿再帮二哥一次?”
一字一顿,一句一喘。
配上那副脆弱易碎的久病之态,还有下巴上残存未干的殷红血渍,任谁听了看了都没办法冷着心肠拒绝他。
明宜下意识就想答应。
放个血罢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哥,我……”
可以二字尚未出口,就被柳云阙挡了回去。
柳云阙掐住了她的手腕,接过她的话说道:“二弟,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灵犀血可以是机缘,也可以是催命符,若开了这个口子,日后还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
柳行彦连连点头:“对,对,而且我们都知道的,小妹从小就娇气得很,怕疼,一会儿又要掉眼泪珠,还是别让她干这事。”
明宜抽空敲了他一拳。
“大哥这般说法属实不厚道,自己怕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灵犀血的事,早早的就将小妹吃干抹净了,现在倒来装好人为小妹着想?”
柳闻诀冷哼一声,“不过是几滴血,哪比得上大哥要得多?”
“你胡说什么?”明宜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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