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曲家走的走散的散后,他便很少出来相聚喝酒,角落里光线昏暗,他一个人躲在这倒也难注意得到。长孙弦佩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刚好喝完了杯中的酒。
长孙弦佩拿起从那堆人中顺出来的酒壶给他满上,“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曲好放头也不抬,拿起倒好的酒就往嘴里送。等喝完了酒他才慢悠悠道:“你哪里看出来我这是闷酒了?”
“别人都聚在一起投壶,只有你一个人呆在角落里,怎么不算喝闷酒?”
长孙弦佩再次给他倒满酒,曲好放这次放着倒好的酒不喝,反倒捏起桌上的葡萄往嘴里放了一颗,“是他们求着我来我才来的。”
长孙弦佩不戳破他,只是配合他说:“哦,那真是好大的阵仗。”
曲好放笑着黏去唇边的果皮,“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还有谁比你长孙大人的阵仗大。”
长孙弦佩道:“你也跟他们一样取笑我。”
曲好放冲她抱拳,诚惶诚恐道:“不敢,不敢。”
长孙弦佩没好气的斜他一眼,曲好放这才哼笑着端起她刚才给他倒好的酒喝。
这时,门悄悄半开,从长孙弦佩的角度能看到一只手扶在门框上,接着是一道烟青色的身影轻轻进来关上门,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躲到花盆后面坐着去了。
长孙弦佩冲着那人的方向抬抬下巴问:“那人是谁?瞧着有些眼熟。”
曲好放顺着长孙弦佩的视线扭头去看,看清是谁后嗤笑一声不屑道:“尤签。”
“尤签?”长孙弦佩有些奇怪,“他怎么来了,你们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样好了?”
“谁跟他关系好啊,估计是他爹让自己儿子巴结人来了。”曲好放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可没少跟在徐复州屁股后面。不过不受人待见就是了。”
“尤瑞之在官场混得不好,就动起了歪心思。手心里捧着自己的嫡子,要什么给什么,不受宠的庶子就成了可以随意利用的东西。”
曲好放道:“尤签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以前在学宫上学的时候就清高的很,说什么‘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那时他背后还有尤府撑着,清高也就清高了,别人不理他就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爹都自顾不暇,尤府哪还有给他做背靠的梁柱。被自己的亲爹推出来给填路,他这样的人哪里受得了。”
躲在花盆后面的尤签不自在的动动,忽而与长孙弦佩对上视线。他迅速垂下头避开长孙弦佩的目光,而后身体僵硬半晌,他还是慢慢站起来捧着酒杯向长孙弦佩的方向走来。
“各位瞧瞧这是谁?”
卫檀正在兴头上,瞧见尤签亲昵的大步走过去,大声道:“这不是我们的尤公子吗?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叫不知道的以为尤公子看不上我们呢!”
“没有,没有……”
卫檀搭上尤签的肩膀,嘴里的意味却说不上多亲切:“尤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学宫时师长没少夸你的文章写得好,我们不比得你,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平日里只能混混日子罢了。如今尤公子学成,打算什么时候考取一番功名啊?”
尤签僵着不动,嘴唇好几次掀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卫檀欣赏够了他窘迫的样子,朗笑着将人推进人多的地方,脚步交叠中地上的铜壶不慎被踢倒。
“你看看你,怎么这幅样子,虽说以前我们没什么交集,但现在相交也不算晚。”卫檀从旁边人手里拿过一杯酒往尤签嘴里灌,边灌还边问道:“你说是不是?尤公子。”
尤签被按在椅子上挣脱不开,只能被迫张口喝下酒水。酒水一杯接一杯的往他嘴里灌,周围都是劝酒声,在嘈杂的劝酒声中尤签听到中间夹杂着的嘲弄讥笑声。
一壶又一壶酒下去,等这些人大发善心放过他,尤签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衣襟都是湿的。他被灌了不少酒,可手中的酒杯除了最开始被卫檀推攘撒出来的几滴,却还是满的。
尤签刚抬起袖子擦擦嘴角,又听卫檀说:“尤公子觉得这酒怎么样?”
“……醇香浓厚,是好酒。”
“尤公子恐怕不知道,这里还有更好的酒呢。”卫檀用手肘碰碰徐复州,“你不是让人送了一坛酒来,不如就让尤公子跑腿一趟拿上来,也好让尤公子尝尝。”
徐复州道:“哦,对,是有这么个事。那就劳烦尤公子去楼下门口等一等,等酒到了再拿上来。”
尤签抿抿嘴唇,掌心下一片湿润,“不劳烦。”
尤签推开门出去,屋内又恢复热闹,方才踢倒的铜壶被人扶起来继续投壶玩乐,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曲好放将空酒杯伸到长孙弦佩面前,长孙弦佩给他倒酒又给自己倒一杯。闹剧结束两个人转而谈起往事叙起旧。
曲好放像是想到了什么,嘴里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你以前还没跟都中子弟打成一片的时候,也呆愣得很,现在见了人就笑盈盈的,猾头得很,一点也不像以前单纯。”
“你是想说我不好骗吧。”长孙弦佩抬了抬眉毛。
当年她被带回丞相府不久,初入阙都人生地不熟,虽说有苏无应和林常湘护着,但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他们总是没法插手的。那时的她整个人闷闷的,一天也憋不出几句话,他们也只能叫长孙弦佩多在学宫交点朋友,不要总是一个人呆着。
一次曲好放逃课跑到其他师长的课堂上作乱,惹恼了那位师长后他趁乱跑走。那位师长老眼昏花,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那师长被曲好放气的胡子炸开,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地追他。
长孙弦佩替自己师长取书回来在小路拐角处撞倒出来追人的师长,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师长一把拎起她的后领,嘴里还嘟囔着:“好啊!可算让我抓到你了!”
师长摊开她的手,举起拐杖就往她手上打。一边打还一边说:“我叫你不尊敬师长!我叫你不懂规矩!简直是胡作非为!胆大包天!”
她刚进学宫确实不懂规矩,以为师长打她是因为她撞到了师长还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扶人起来也不知道道歉,于是就一声不吭地挨下了几十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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