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短短几年时间,一切已变了样。
虞瑶回想起来那些情窦初开、暗生情愫的日子,竟觉遥远。
甚至清楚感知自己从前的过分天真。
直到十五岁那年,书房一场寥寥数语的谈话令她如梦初醒。
少女心事无声无息化为齑粉,伴着苦咸的泪水,湮没在无人知晓的深夜。
痛苦吗?
即便痛苦,痛苦的人却不会只有她一个。
骤然听见楚景玄的话,虞瑶下意识以为那句话是问她,细品才觉得楚景玄分明在问他自己。
诚如她轻易无法逃脱深宫束缚,他再不愿意,不也得认她这个皇后?
有那么一个瞬间,虞瑶恍然觉得她和楚景玄同病相怜。
但这个念头仅有那么一瞬而已。
他是皇帝,万人叩首。
他的手里握着至高无上、生杀予夺于心的权利,怎么可能真与她一个弱女子同病相怜?
哪怕同样被这段孽缘束缚,对于楚景玄,大约痛苦的日子是看得到头的。
而在那之前,他们两个人唯有一起忍耐。
虞瑶站在侧间外,一时脚下不动,静静看重新闭上眼的楚景玄。
回想不过在三两日之前,因久违和妹妹相见,她满心欢喜。本以为妹妹在宫里这些天必日日也都欢喜,谁知撞上那么一桩事情,妹妹受惊生病,她又与陛下一通争吵……闹得现下所有人都不开心。
虞瑶却也大致清楚为何会变成这样。
无外乎事情牵扯到霍雪桐,惹得他不高兴,才叫他言语上如此不留情面。
兼之她冲动之下,在他面前逞了回口舌之快。
彻底点燃他一腔怒火。
但,总不能一天之内吵上两次。
静静看得楚景玄半晌,虞瑶抬脚走上前,在逍遥椅旁蹲下。
想起方才叶秀莹说过霍雪桐晌午离开昭熙殿,而霍雪桐直到午后才回去,又似中暑,虞瑶心下有计较。她垂眸看着楚景玄受伤的那一只手,主动放低姿态,温声问:“陛下可曾用午膳?”
楚景玄没有回答。
虞瑶又问:“御医来过,可开了药方?”
她温声软语的关心,陷在逍遥椅里的人似不怎么买账。
楚景玄仍是之前那样淡漠冷然的语气:“这儿没别人,你不必委屈自己做这样的戏。”
虞瑶看他一眼,没有接话,径自起身出去了。
闭着眼的楚景玄听见脚步声远去,睁开眼见侧间空空荡荡,沉默一瞬,眼底掠过一丝阴郁之色。
“禄公公,御医可曾为陛下开过药方?”
楚景玄没办法好好说话,虞瑶干脆从殿内出来找常禄。
左右楚景玄是否用膳、用药这些事,负责贴身服侍的常禄定然一清二楚。
常禄与虞瑶见了个礼,方躬身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午间不曾用膳,也尚未喝药。”
虞瑶颔首,吩咐说:“让御膳房准备些吃食,把汤药也送来。”
常禄应一声“是”,即刻去办。
准备吃食到底需要时间,虞瑶也暂且不回侧间以免惹楚景玄不痛快。
记得宣执殿附近的一处小花园种着栀子花,正值花开时节,虞瑶索性去小花园转一转。拿捏着分寸,折回来时,吃食和汤药一道送来了,她从常禄的手中接过食盒,重新入得殿内,回去侧间。
一脚踏入侧间,便见楚景玄目光幽幽望着她。
虞瑶忽视楚景玄眸子里透出的古怪,语气温和道:“不管怎么样,陛下总归得用膳喝药。”
楚景玄只是盯着她看。
虞瑶便自顾自将手中那小捧栀子花放进博古架上的一个花觚里,又走到桌边放好食盒。
去净过手,她回到逍遥椅旁,本想问楚景玄在何处用膳,却在靠近之后先发现他左手缠着的白布染上血迹。她记得之前过来侧间见到他的时候,他左手缠着的白布干干净净,并无血染的情况。
虞瑶深深皱眉,终于忍不住抓过楚景玄的手。
掌心摊开,看得愈发分明,是他左手才被处理过的伤口又在流血了。
“方才明明……”
疑惑的话只说出口几个字便顿住,虞瑶反应过来,许是楚景玄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楚景玄不耐烦自虞瑶的掌中抽回手:“回来做什么?”
“臣妾未曾离开。”虞瑶纠正他。
“陛下左手的伤口又流血了。”
赶在楚景玄和她计较回来不回来这件事之前,虞瑶先道,“臣妾出去吩咐一声让人去请御医。”
“不许去!”
楚景玄霍然起身,拽住虞瑶的手腕。
手腕处传来楚景玄左手缠着的白布略粗糙的触感,虞瑶惊讶回头,视线往下,落在楚景玄的手掌上。微微一怔,她哄着楚景玄松手道:“是,臣妾遵命。”
伤口应是很疼的。
见楚景玄眉头也不皱一下,虞瑶倒是佩服他。
说去请御医是念着得有人给他处理伤口。
然而他说不许去。
虞瑶深想两分,心觉不请御医也罢。
皇帝陛下一天之内连请两回御医,偏她在宣执殿,当真要变成她的罪责了。
动静越大,越要传到妹妹耳朵。
她不想这样。
但伤口不能放任不理。
扶楚景玄坐回逍遥椅里面,虞瑶在侧间找到一个小药箱,有包扎伤口用的白布以及止血的伤药。
药箱放在逍遥椅旁的小几上后,她去搬来张玫瑰椅,在楚景玄身边坐下。
楚景玄冷眼看她,怪声怪气:“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皇后身上的本事可真不少。”
这是在说她为了妹妹有意讨好。
虞瑶忍耐着,只握住楚景玄左手手臂,让他掌心摊开,去解缠绕的白布。
“臣妾笨手笨脚,恐不小心会弄疼了陛下。”
“请陛下恕罪。”
楚景玄似又要发作,嘴巴张一张,忽见虞瑶凑得极近看他手上伤口,掌心仿佛能感觉到她的鼻息,硬生生闭了嘴。想抽回手,手掌却被虞瑶两只手捧着,他寒着一张脸,像竭力克制,方一动不动。
却难得见楚景玄一副吃瘪又乖顺的模样。
虞瑶嘴角弯了弯,小心翼翼帮他处理起伤口,重新洒过药粉,细细包扎。
笨手笨脚是假,不怎么会包扎是真。
磕磕绊绊终于包扎妥当,虞瑶暗暗松下一口气:“好啦。”
抬头一看,楚景玄额头冒了汗。
虞瑶迟疑中问他:“陛下可是觉得热?”
“不热。”
楚景玄咬着牙回。
虞瑶不疑有他“哦”一声,整理好药箱,她又去净手。
回来以后同样不再问楚景玄要在何处用膳用药,径自将食盒提过来放在逍遥椅旁的小几上。
虞瑶自己不怎么能吃烫的东西,舀起一勺牛肉粥,便习惯性吹一吹。
发觉楚景玄在看她,慢一拍记起本不必如此。
她脸颊微烫,佯作不曾发觉,将瓷勺递至楚景玄唇边:“陛下若不喜臣妾去查那小宫女为何被人谋害、被什么人谋害,索性派安公公或禄公公去查可好?”
楚景玄没说话,也不吃粥。
虞瑶耐心等得一会儿,正要缩回手来,他又张嘴将粥吃了。
她的提议,楚景玄没拒绝,似乎有商量余地。
虞瑶心弦稍松,不急在这一刻多说,专注喂楚景玄吃完粥,再喂他喝药。
食盒另有一小碟蜜饯。
猜是为喝过汤药去去嘴巴里的苦味才准备的,虞瑶放下药碗后,便掂了颗蜜饯喂给楚景玄。
吃进嘴里,楚景玄才明白是什么。
他向来不喜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可有些人从来不知道。
虞瑶对这事的确不知情,她入宫之后不曾有机会仔细了解楚景玄的喜好。是以,拿蜜饯喂过楚景玄,她自顾自摸出帕子替他擦一擦嘴巴,又起身去倒一杯冷茶。
“安公公和禄公公皆是陛下身边得力的人,想是很容易能够查清真相。”
在玫瑰椅上坐下来,虞瑶旧话重提。
此前念着是一个小宫女的事,楚景玄大约不愿意派人去查,因而想着自己揽下来这事。
但若他愿意派身边的大太监负责查明情况,她也可以放手。
是否与霍雪桐有关现下辩不清。
虞瑶无意针对她,且知道哪怕同她有关,证据难查,至多如流月之前说的那样,敲打敲打而已。
无意针对谁,更无心为此为难自己。
退一步,可以查出来是谁对那小宫女动的手亦是好的。
耐心等待却未等到楚景玄认同。
虞瑶又轻声道:“今日是臣妾不对,惹陛下不快,臣妾定反躬自省,日后谨言慎行。”
楚景玄抬眸看她:“你妹妹几时回去?”
虞瑶说:“妹妹前几日受惊病得一场,现下好转许多,待彻底休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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