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聿想,自己或许错怪了她。
她应当不是个探子,只是个普通的村姑。
这股陌生的情绪很快便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深藏于骨的警觉。
这世上,应当不会存在毫无图谋的接近。不是为他的身份,也是为他物。既如此,他倒想看看,她能如此这般到何时。
李知聿微微侧过脸,目光凝在女郎的身上。
“今日我们就把河灯放在这里吧...”
萤火虫飞舞之处,静静淌着一条河。女郎俯下身,随手将河灯往前一推,而后紧紧闭上眼睛,嘴里还小声地念叨着什么。
他并未上前,只远远地站着。
秋夜冷风渐起,女郎身上的夹袄也被吹得乱晃,瞧着便不像能挡风御寒的。
李知聿淡淡开口:“沈姑娘,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深更半夜,不知道此处还有多少山野动物。”
沈芃芃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山里那些野狼和山猪。若是这攻略者不小心死在这儿,那她真是得不偿失了。
忽地,自草丛里发出了一道响声。沈芃芃环顾四周,没看到影子,挠了挠头。
她该不会这么乌鸦嘴吧!
就在她四下张望之时,一道白影窜了出来,直接朝少年扑去。
仅仅这一瞬间,沈芃芃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身子下意识挡在了李知聿面前。
“小心!”
可等到她仔细一瞧,哪有野狼的影子。只有手掌大小的兔儿跳到一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一蹦一跳地逃离了。
一阵冷风吹过,沈芃芃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脸颊在发烫。
她挠了挠头,语气生硬地揭过话题:“那…回去吧。”
李知聿看了眼女郎脸上飞过的霞色,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深不见底的眼中却悄然闪过一缕笑意。
.
次日清晨。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在沈家门口徘徊。
沈芃芃背着背篓从外面回来,踱至那人身后,冷不丁道:“雁雁,你这是做什么?”
雁雁吓了一跳,待看清她的模样之后才冷静下来,嘴里念叨着“说好的花灯在哪儿呢”。
沈芃芃一边解释一边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她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高挺的影子。
她看向李知聿道:“你怎么站在这儿?”
李知聿:“我没聋。”
沈芃芃狐疑地看他一眼,“没人问你耳朵好不好。”
李知聿闭上了嘴,让她走进来,又扫了眼她身后的雁雁,伸手就要关门。
雁雁见状大喊:“什么去晚了!只是你们的借口吧,其实只是没猜中谜题罢了。”
不等沈芃芃反应,她便哼道:“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沈芃芃你眼光真差,他怕是和你一样,连字也认不全呢!”
“才不是呢!他认字,字也写得好看,是我见过写字写得最好看的人!”沈芃芃反驳道。
“那他都会写什么字?”
雁雁话虽是对她说的,眼睛却早就黏在了李知聿身上。
沈芃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少年的神情有些古怪,见李知聿不说话,她以为他是害羞了,于是主动替他答道:
“他什么字都会写!”
雁雁又问:“可读过什么书?”
“他、他读过…”沈芃芃在脑中搜罗着,最后憋出一句:“《三字经》!”
话落,四周沉寂了一瞬,紧接着自雁雁口中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我十岁便读过了,我哥哥比我还厉害,可谓是倒背如流呢。”
沈芃芃睁圆了眼睛,“你哥哥这么厉害?那他怎会三年都考不上秀才?”
“你!这未婚夫连童生都不是呢!”
沈芃芃理直气壮道:“听说过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么?他以后便会是这样厉害!”
“那他连《三字经》都不敢背呢!”
沈芃芃想说什么,可顾忌到任务,只好咽了下去。
她这副模样引得李知聿也看了她一眼。
状元郎有何了不起的,瞧把她骄傲的。
她撅着嘴巴的样子真难看,想必是受了气。
李知聿目光移开,停在雁雁的身上。
“谁说我不会背。”他六岁时便能倒背如流。
他朝沈芃芃身前踱了一步,微微靠前挡在她身前,隔绝了雁雁的视线。
他身子挺如玉竹,只淡淡俯视着雁雁,说话时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模一样。
敲冰戛玉,隐隐透着一股威势。
雁雁狠狠吃了一惊,话都说不出来了,痴痴地望着他的脸,眼中顿时露出几分羞涩,忽地像是想到什么,红着脸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途中还被绊了一脚,红着脸瞪沈芃芃:“你家路可真不平。”
“呀,那你是想叫村长替我家修路吗?”
沈芃芃对着那女郎的背影哼了一声,见她头也不回地跑远了,重新露出笑脸。
像极了皇爷爷养的那只胖乎乎的鹦鹉。
李知聿拧紧了眉。
自己这是成了她炫耀的东西么?
他抬腿转身便走。
“等等我呀!”
身后传来沈芃芃的声音,李知聿皱起眉头,想起刚刚雁雁的话,脚步忽然放缓了些。
沈芃芃绕到他面前,气喘吁吁道:“你真的好厉害!”
李知聿抿紧了唇,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尚可。”
沈芃芃愣了一下。
尚可,什么尚可?
.
村子另一头。
“林大夫,回家了?”
林秋生提着木盒,温和一笑:“回村子看看。”
他这几日才打探出来,沈芃芃不知何时多了个未婚夫。
那日灯会,他果然没看错。
芃芃身边跟着那个少年,就是她所谓的“未婚夫君”。
他一向将沈芃芃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哪里受得了,火急火燎地雇了一拉驴车的老头,紧赶慢赶到了沈家门口。
“秋生哥?”
沈芃芃没想到家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沈芃芃熟练地接过他手里的药材,招呼他进门。
“许久没来看你和爷爷了,今日有空便来了。”
“秋生哥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沈老头不在家,自然只能由沈芃芃来招待他。
看着沈芃芃风风火火的模样,林秋生柔声劝她:
“咳咳,莫要忙活了,我今日提了好酒,拿来给你尝尝。”
沈芃芃显然不会听,来回跑了几回,又将酒盏摆在桌上。
林秋生的目光从桌上一扫而过,好奇道:
“可是…家中还有旁人?”
他放眼望去,女郎并未说话。
从她身后走出一道的冷锐的身影,不知何时就站在了那里,乍看什么都没有,可是敏锐的压迫感与居高临下的闲适又蕴含其中。
那平静的眼神轻描淡写地落在他身上,仿佛看着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只有真正衣食无忧之人才有的气质。
林秋生终是明白了自己为何看他第一眼,便上了心。
他于他们而言,实在特别。
林秋生的眼中闪过一道阴翳,恰被李知聿捕捉到了。
他也淡淡抬起头看了眼林秋生,心里也闪过一丝念头。
这男人咳疾未愈,听着像是染了风寒。
都病了,还跑来旁人家做什么?
二人的眼神官司,沈芃芃丝毫没有察觉,还乐呵呵地招呼他们:
“三郎你醒啦!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李知聿漫不经心地靠近,站到了她的肩旁,淡淡扫了眼林秋生,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径直坐在了小小圆桌的主位上。
村子里的少年人很少计较这些,沈芃芃更是不懂这些繁文缛节,可林秋生懂。
他暗暗将李知聿整个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眉头皱了一瞬,而后又扯出一抹浅笑。
“这是我未婚夫君,孟三。这是我邻家哥哥,林秋生,如今在医馆里当大夫。”
说完,沈芃芃悄声道:“我秋生哥和你们这些读书人不一样,他虽然不曾读书,却有一手好医术。”
李知聿淡淡颌首。
倒是没想到,他是大夫。
哪个大夫连自己的病都看不好?
林秋生笑着也与李知聿打了个招呼,接着熟练地替他斟酒,末了还往酒盏上轻嗅,语气透着感慨:“还是从前那个味道,以前芃芃最爱这酒了。还有这酒盏,也是我送给芃芃的呢!”
说罢,他见李知聿脸色不变,嘴角荡起一抹暗含深意的笑。
“芃芃,你未婚夫为何不饮酒?可是不习惯喝这种酒?”
李知聿看他一眼,并未立即回应。
林秋生像是受到了什么鼓励,声音更大了些:“这是上好的酒,若没这个福气,我这里还有次等的。”
李知聿慢慢听着,忽地懒懒掀起眼皮。
这话怪得很。
怎么,好酒他喝不得,次等的就喝了?
他把玩着手中粗制滥造的酒盏,心道此人心思倒多,故意跑来他面前炫耀沈芃芃与他关系亲密,言语之中还带着挑衅之意。
不值一哂。
李知聿淡定抿了一口酒,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林秋生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压过他一头,状若无意对沈芃芃道:“既然你未婚夫不爱饮酒,为何我听雁雁说你这段时日频频打酒?”
“都是我和沈老头喝的,秋生哥许久未见,自然不知道我近来酒瘾犯了,我先来尝尝。”
女郎应当是也觉得林秋生的话有试探之意,瞧着像是很着急似的,反倒令她的举动显得十分突兀。
李知聿忽然捏着酒盏,拦下了她的手,“形拙若野老抟埴,这酒盏倒像是牛饮之人会挑的东西。”
林秋生动作一顿,脸上笑容也僵住了。
李知聿一眼便瞧出他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
和沈芃芃说的不一样,他倒是个有学识的人。
沈芃芃的目光在李知聿和林秋生二人之间打了个转儿,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她想开口缓和气氛,一通抓耳挠腮之后,掰着指头对林秋生说道:
“他的意思是,这酒盏是酒量大如牛的壮士才会挑的,孟三是在夸秋生哥呢!”
沈芃芃解释完,又觉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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