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拍了拍手。
两名郎官上前,在殿中空地摆开两个相同的敞口陶炉。一个放入猗丰炭仓中取出的上等松炭,另一个放入三块黝黑带孔的蜂窝煤。
同时点燃。松炭燃烧,火焰明亮,噼啪作响,确是上品。
但蜂窝煤的火焰,初时幽蓝,继而转为稳定、浑厚、几乎无烟的橙红火柱,热力明显更胜一筹。
更令人震惊的是对比。一刻钟后,松炭已烧去大半,火焰开始减弱。而蜂窝煤,才只燃了浅浅一层,火力依然旺盛。
内史腾适时出列,大声报数:“经实测,等重型煤,燃烧时间为上等松炭三倍有余,发热更胜。而成本——”
他深吸一口气,“据骊山学院工坊核算,不足松炭三成,且不损林木,原料取自地下石炭。”
武将队列中,已响起按捺不住的吸气声。
王翦虽不在,但其副将眼中已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蒙恬更是按捺不住,猛地抱拳:“大王,此煤火力如此持久稳定,若用于边关烽燧台,则警讯之火可彻夜不熄,若配发军中匠作营,则熔铁锻钢之火可更烈更久。此非仅暖民之物,实乃强军、固防、利器之基也。”
他一句话,将型煤的意义从御寒活命瞬间提升到了强兵富国的战略高度,殿中武将为之一震,文臣亦为之动容。
文臣们则交头接耳,震惊于这碾压般的性价比。许多原本对石炭持疑的人,此刻哑口无言。
嬴政站起身,一步步走下丹陛,停在瘫软的猗丰和面如死灰的嬴栎面前。
没有怒吼,没有疾言厉色。他道:“寡人欲暖的,是百姓将熄之灶,是士卒僵冷之躯。”
“尔等眼中,看到的却是尸骨可为阶梯,寒号能作算珠。以万民膏血为薪,烹煮自家鼎食之欲。”
他转头直视嬴栎:“栎公,你方才问,寡人是否要寒了天下商贾之心?”
“寡人今日便告诉天下人,”他转身,面向文武百官,“我大秦要寒的,是这等人血炊金的豺狼之心,要护的,是守法循理,利国惠民的商贾之途。”
“猗丰及其核心党羽,依《秦律·关市律》困乏市物,牟利过律 及 行贿官吏数罪并罚,车裂,其全部家产,抄没充公,一半注入各郡县常平炭仓 ,一半划入型煤推广基金,专用于补贴贫户购煤、推广新炉。”
“公子赢瑭,身为宗室,勾结奸商,戕害百姓,动摇国本,罪加一等。夺其爵位,贬为庶人,其家三代之内,不得叙用。嬴栎,虽未直接受贿,然纵容包庇,暗通款曲,削其食邑三百户,闭门思过。”
判决既下,雷霆万钧。
“即日起,”嬴政最后宣告,声音在大殿穹顶下回荡,“设市平曹 ,隶属治粟内史,专司监察粮、盐、布、炭等民生物价波动,严打囤积居奇、操纵市价。猗丰之例,镌刻律令,永为法诫。”
“大王圣明。”蒙恬、李斯、内史腾等率先拜下。
“大王圣明。”这一次,文武百官的应和声,再无犹疑,整齐划一,震动殿宇。
嬴栎瘫倒在地,被侍卫拖出。猗丰等人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一场试图借恤商之名反扑的风波,在绝对的技术优势与铁证如山的罪状面前,被碾得粉碎。
。。。。
咸阳西市的工分兑付点,木栅分出的通道如同阡陌,将汹涌的人流规束成几条有序的长龙。
高悬的木牌旁,更贴着一张大纸,上面用工整的秦篆写满兑换价目与规程,一旁还有小吏高声宣读解释。
阿房立于木台后,棉袍外罩着象征吏员身份的皂缘深衣,神情专注。她面前案上,工分木牍、登记册、核准印鉴摆放得一丝不苟。
“下一个。”
一个眼神飘忽的汉子挤上前,递上木牍:“大人,俺兑煤。”
阿房接过,抚过牍上刻痕与烙印,眼神微凝。这牍子的刻痕新旧不一,烙印也略显模糊。
“这木牍,何处所得?”她抬头。
汉子强笑:“就、就是之前修炕得的……”
“修炕所得木牍,烙印应为暖冬司甲字。”阿房的话,足以让前后几人听清,“你这烙印,却是丙字残改。此牍是伪制的。”
汉子脸色大变,还想争辩,两名维持秩序的军士已无声上前。
阿房将木牍交给身旁书吏:“记下,伪造工分木牍,依《工分暂行条则》,本月内不得参与任何兑付,并罚扣其名下次月可获工分三成。带下去,另行审问来源。”
处理干脆利落,没有叱骂,只有规程。
队伍微微骚动,随即更加肃然。人们看着那汉子被带走,眼中非但无惧,反而露出安心之色,规矩严明,才意味着他们手中的木牍真正可靠。
“大人,大人。”一个老匠人挤到前面,递上自己的工分木牍,“俺在城南窑场做了二十天工,这是俺的牍子,真能换煤?”
阿房接过,快速核验,点头微笑:“老伯,您工分足够,可换蜂窝煤三十块,或陈粟一斗,也可兼换。您要换什么?”
“煤。换煤。”老匠人毫不犹豫,眼中迸出光,“粮食家里还能撑几天,这煤,听说耐烧?”他紧张地盯着旁边堆成小山乌黑发亮的蜂窝煤。
“耐烧。”阿房肯定道,示意吏员取煤,自己则拿过一块,指着上面的孔眼耐心解释,“老伯您看,这孔是透气的,烧的时候用特制炉子,火旺烟少。一块这样的煤,中火能烧三四个时辰。省着用,一块够一家子暖和一晚上。”
三十块的蜂窝煤被麻绳捆好,递到老匠人手里。他接过来,分量让他手臂一沉,但那实实在在的触感,却让他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
他摸着煤块,抬头看着阿房:“大人,这真是用工分换的?不是做梦?这煤真能烧那么久?”
“真的,老伯。大王说了,出了力的,就不能再挨冻。”阿房温声道。
“哎,哎,谢大王,谢谢大人。”老匠人连连躬身,抱起煤,挤出了人群,口中不住念叨:“有救了,有救了……”
队伍缓缓前进。一位衣着单薄的老妪,用仅有的几点工分换了一块煤和一小把薯干。阿房见她行动不便,便绕过木台,帮她将煤和薯干仔细包好。
老妪伸出冻得通红布满裂口的手,紧紧握了一下阿房的手腕,触感粗糙却温暖。“大人,”老妪声音沙哑,眼里含着泪花,“你定是大王派来救俺们的仙女儿……”
阿房脸颊微热,连忙摇头:“我只是办差的吏员,是大王的恩德。”
“一样,都一样……”老妪抹着眼角,抱着那小包,佝偻着背,心满意足地走了。
阿房站在原地,看着那老妪的背影融入人群,又看看长龙中无数张期盼的脸,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登记、核对、兑付的声音。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从心底涌起,瞬间冲散了连日熬夜的疲惫。
原来,那些枯燥的数据、繁复的文书、激烈的争辩,最终落地,就是眼前这一张张鲜活面孔上的希望,就是这一块块能驱散严寒的黑色石头。
她攥了攥袖中的手,指尖微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经手的政务,真的能改变普通人的生死冷暖。
忽然,一个更惊人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工分如今只能兑实物,若能仿效钱币,允许百姓之间凭工分木牍进行小额互易,或由官府设立 工分库,准其存储、生息、借贷,是否更能盘活这百万民力,让这 力真正流转起来,成为连接王命与民心、激励万民进取的更强纽带?
这念头太过超前,甚至有些惊世骇俗,她连忙将它压回心底,但一颗种子已然埋下,只待日后萌发。
。。。。
几天后,东里村。
黑夫带着一小队人马和几辆牛车,在暮色中再次抵达。牛车上,满载着新制的蜂窝煤和一批简易铁皮煤炉。
村里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瞎眼婆婆的茅屋外。炭火危机爆发后,婆婆的炕又冷了几天,此刻她正裹着破被,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婆婆,大王派我们送新柴来了。”黑夫嗓门洪亮,带着笑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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