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顺阳门城楼之上,萧知笃远远望着南朝使团,直到使团化为天际一抹黑点。
“你还真要在南京建一座公主府?”萧知笃回头问,“等阿兰那十岁的时候,难道真的把他送去南朝?”
萧知笃本以为会得到萧菱生肯定的回答,谁知,萧菱生轻扯嘴角,脸上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
“还有那么久的事,阿兄不知,我亦不知。”
萧知笃转过身来,细细打量萧菱生神情,半晌后摇摇头,鼻间溢出一声轻哼,向后一步靠在城墙上,视线追随上空飞掠而过的候鸟,白鸟飞过白毡帐群,教萧知笃一下子失了目标。
望着那七七四十九顶白毡帐,萧知笃垂下眼帘:“生阿兰那时不是在后帐搭建的产室,这次又何必……”
“阿兄,我是皇后。”
城内谈笑声打破了城楼上凝滞的气氛,萧知笃不由随萧菱生一起走到另一边,向下望去。
观其衣着,应是汉人,一个个文质彬彬的,像是读书人。
萧知笃想起来,十日后便是殿试的日子,省试及第的学子也该到上京了。
“为何这次殿试要在上京,科举虽然由针对南京汉人扩到四京各地汉人和渤海人,终究是南京底蕴深厚,及第的人也多。”萧知笃盯着萧菱生的侧脸,自从宝信奴夭折后,挞里越来越喜欢上京,惹得陛下每年在上京待的时间都变长了。
“阿兄到时便知。”萧菱生眸中藏着点点笑意。
不游览一番上京,如何写得好《皇都赋》?
殿试的日子近在眼前,礼部上下运转,忙得脚不沾地。
放鹤奴即将入朝,这一次领了差事,替耶律宗真视察殿试事宜。
礼部官署,放鹤奴命官员各行其职,留一人为他讲解各项安排便可。
“学子们可都平安抵达上京?”
“最后一批应是今日到。”
放鹤奴点点头,想点一人陪他去学子住处转一圈,正欲开口,余光瞥见有人掀帘进来。
“刘大人,仓库在下已清点完毕,这是物品清单。”
那人说着双手捧还书册,看到房间里的放鹤奴眼睛圆睁,倒吸了口气,俯身请罪:“臣不知梁王殿下在此,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责罚。”
放鹤奴觉得声音似曾听过,叫来人抬起头来,果然是认识的人。
“是你?我记得你,你是萧革林牙,你不在林牙院,怎么会在礼部做事?”
回想方才萧革说的话,放鹤奴不免诧异。
契丹“因俗而治”,官制南北分明。北面官主管宫卫、部族及属国,官制脱胎于契丹旧俗;南面官主管汉人州县,官制承唐制。
科举是汉人事,自有礼部负责,按理来说,和北面大林牙院是无关的。
萧革低头解释道:“回殿下,礼部人手不够,敌烈麻都司的人另有要事在身,故从林牙院借调了几人。”
放鹤奴眼神在萧革身上停留片刻,挑了挑眉:“既如此,就劳烦萧林牙陪本王一起去看望及第学子了。”
“臣领命。”
因殿试地点变动,大部分学子自异乡来,礼部统一安排学子住宿。
“临潢驿本是用来接待夏国使臣,这次协调来安置贡人出身的学子。”萧革边走边介绍道。
科举共分四级,乡、府、省、殿四试。
乡试考中为“乡荐”,乡县推荐参加府试;府试考中为“府解”,州府解送参加省试,称为贡人。还有一些学子是由国子监和四京官学举荐解送参加省试,称为举人。
省试考中便是及第,只等参加殿试,夺得鳌头。
“举人出身的学子直接安排在国子监。殿下……”萧革试探道,临潢驿在汉城,国子监在皇城,中间隔着一条白音戈洛河。
“自然是要看的。”放鹤奴拍拍袖子。
萧革能言善道,路上说起筹备殿试的经历,普通小事也教他说得妙趣横生,因此这一路倒是过得很快。
放鹤奴一行到国子监时,监丞正核对学子名册。
“李优,中京道大定县人。”
放鹤奴循声看去,却撞见一张颇为熟悉的脸,视线下移扫过其手中拿的文书,不由得睁大双眼。
“李优”似是未曾预料到会在此处遇到放鹤奴,脸色一白,颤抖着双唇,闭眼定了定神,再睁开,眼中满是坚定。
放鹤奴静心同国子监司业了解学子情况,临走前给了“李优”一个眼神。
萧革心内百转,看了一眼那学子。
年纪不大,算是年轻有为,可也不值得梁王殿下如此留意。
萧革直觉,此事定有后文。
放鹤奴走出国子监大门后,转身走近附近的小巷。萧革识趣的保持缄默。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李优”来到了小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放鹤奴一见来人便迫不及待发问。
“李优”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像是难以启齿。
放鹤奴见状抑制不住怒火:“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耶律蒲鲁?”
萧革闻言抬头,竟是如此!
李优是假,耶律蒲鲁是真。
可国制契丹人是严令禁止参加科举的!
等等,耶律蒲鲁,这名字他有印象,他依稀记得,早些年同汉人进士相交,有一个契丹小童抱着书来请教,有礼得很,也执着得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自幼就知道了,殿下,您也知道的,我对您说过,那时候您还鼓励我,让我刻苦读书。”
放鹤奴气得冷笑一声:“我让你读书不假,我让你参加科举了吗?你腹中经纶自有展示的机会,你非要挑战国法吗?”
吐出长长一口气,放鹤奴眼神一厉:“你是怎么蒙混过关的,你不是上京人吗?‘李优’,真想得出来。”若他猜得没错,这应该是个假身份。
要在科举考试中捏造一个假身份,他真不知是该反省律法漏洞、官吏敷衍还是佩服耶律蒲鲁手段通天。
举人身份应试,便只需要应付省试一层查验,怪不得要去中京道,还挑了大定县那个生口复杂的地方。
“我知,此事是我的错,可我必须要试一试!”耶律蒲鲁眼神执拗,“我要一个结果,甘愿承担一切后果。”
“你以为你真能瞒到殿试?”放鹤奴眼神晦涩。
耶律蒲鲁怔愣片刻,茫然望向放鹤奴。
“陛下亲试,你那身份当真一点漏洞也无?”放鹤奴轻叹,“这里是上京,上京国子监,你有没有想过,在殿试前的这几日,你会遇到多少认识你的人?”
“就算你这几日躲在房里不出门,殿试那日你总要和其他学子一起入皇城,大大小小各级禁卫有多少人和你一样出身季父房,他们总不会认不出你。”
耶律蒲鲁身形晃了晃,眼底信念摇摇欲坠。
放鹤奴看出耶律蒲鲁心生退意,却并不觉得轻松。
“此刻放弃,或还能遮掩一二。”留下这句话,放鹤奴离开小巷。
耶律蒲鲁呆立在原地,忽而打了个冷战,许是在外面久了,他觉得有些冷。
脚步声渐起,耶律蒲鲁无力地抬了抬眼皮。
不是梁王殿下。
放鹤奴回去后不时想起耶律蒲鲁,幼时的、长大后的,交错闪现。
当时他还为耶律蒲鲁向阿爹争取,如今也只会劝人言弃。
放鹤奴已非昨日的放鹤奴。
蒲鲁却还是当初的蒲鲁。
因此,当放鹤奴在熙仁殿众学子间见到耶律蒲鲁时,除了惊讶,还有释然。
殿试通常有两道题,向来以诗赋为主。
第一道《皇都赋》倒是寻常,放鹤奴身为皇家子孙,自然清楚太祖皇帝时,上京原被称作“皇都”。第二道竟然不是诗词,而是要考生谈谈燕云地区的赋税徭役。
放鹤奴立于耶律宗真身侧,思考着阿爹阿娘的用意。
殿试结束,学子退场,放鹤奴让侍卫找来了萧革。
“是你。”放鹤奴肯定道。
耶律蒲鲁能顺利参加殿试,只能是有人相助。
有谁知道耶律蒲鲁的事呢?
那日除了萧革,便是他心腹侍卫。
侍卫听令行事,只有萧革。
放鹤奴眼神沉沉,整个人像是一滩看不清深浅的水泊,萧革清楚,水面下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两人心知肚明,仅凭萧革一个小小的北面都林牙,不可能让包括国子监师生、礼部官员、皇城侍卫在内的人闭嘴。
他借了放鹤奴的势。
萧革背后沁出一层薄汗:“为臣者,当为殿下解忧。”
放鹤奴目光如锋刃再度刺来,明明无形,萧革脸颊却有些刺痛。
良久,放鹤奴垂眼:“萧革,真是玲珑心肝。退下吧。”
萧革头埋得低低的,出去了也没有第一时间抬起头。
他怕掩饰不住笑容。
“陛下在南京要有动作了?”萧绾思问。
萧菱生笑睨他一眼:“何有此言?”
“阿姊明知故问,”萧绾思显然对自己的推断十分有信心,“殿试题目不就是明晃晃的提示吗?”
“济古尔所图,甚大。”
萧绾思微微皱眉,他大致能猜到陛下要动南京等地的赋税,南京等地赋税繁重,百姓怨尤,长此以往……若能减税轻役固然是好事,可是缺少的赋税又该从何填补?
难道说……一个猜测在萧绾思心中生根发芽。
说完公事,萧绾思提起放鹤奴:“阿姊,我今日遇到放鹤奴,他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
萧绾思话音刚落,宫人来报梁王殿下来了。
放鹤奴站在殿外,双手握拳,一点点攥紧。
紧攥的拳头松开,放鹤奴双手接过萧菱生递给他看的试卷。
“这篇也不错,挞里你看。”耶律宗真说着递过一张。
殿试试卷阅卷结束,优秀的试卷先呈送御前。
耶律宗真唤萧菱生来一同看,放鹤奴侍奉在侧。
“这篇《皇都赋》体制宏大,用语典雅,好文采,真是让人眼前一亮。”耶律宗真说着翻过试卷,“姓名是,李优。”
萧菱生神色一动,目光转向放鹤奴。
放鹤奴几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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