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晏乐萦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季砚,而是那个表面温和实则心黑的笑面虎季淮。
季淮最喜欢这样,最善伪装,八年前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将她骗得团团转,甚至都没想到一切祸起于他,乃至年前与季淮重逢,她也次次吃瘪。
果然这两人是兄弟,她从前怎么没发觉沉静的季砚是这样的?
但她又很快回想了起来,季砚实则比季淮更懂得蛰伏与隐藏情绪,年少时他就会用类似的伎俩,先抑后扬,欲擒故纵,故意诱哄,只是彼时不过哄她说出几句喜欢他的话,如今却被他用来胁迫她……
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了,若是真的把真相告诉他,他定会比此刻更加恼怒。
晏乐萦深呼吸一口气,只顺着季砚的前一句话,问他:“难道你来江南,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这个问题她倒真想知道,可周遭的气压似乎更沉了。
下一瞬,晏乐萦感觉腰间一紧,男女的力量悬殊,天旋地转,被季砚搂稳腰按住翻了个面,仰面对着他。
季砚终于得以好好看着她那张脸,看着她的神态。
白皙如玉的一张俏脸上,春杏似的盈盈妙眸直直撞进他眼里,她眼眶中还洇着薄薄水雾,牵连至眼尾也是一片微红,不知是惊慌还是刻意伪装。
美人垂泪,如此惹人可怜。
季砚曾经最看不得对方露出这样的神情,哪怕晓得多数时候,她只是以此来获得想要的,他依旧会为此沉沦,对此甘之如饴,哄着她,念着她,只盼她复起明媚的笑意。
“少自作多情。”可是这回,时隔八年之久,他如此揭露她道,“如今在朕面前,你算什么?”
这是这两天来,季砚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朕”,如一种最后的警告与施压。
“出行江南自是为了体察民情,你不过是意外所获。晏乐萦,认清楚此刻你的境地,你不过是朕的阶下囚。”
这话反倒让晏乐萦觉得钻到了空子,趁机道:“民女可犯了当朝哪样律法?需要陛下亲自缉拿……”
“你真要知道?”季砚冷道,“背信弃义之徒,薄情寡义之人,合该受罚,朕说如何,便是如何。”
“你——”强词夺理。
晏乐萦愤而想要起身,不过被他钳制得更紧,他搂住她的手十足胁迫,无法挣脱,惹得她绷紧了腰肢。
“八年前,你合家支持季衡的事……”季砚又附身在她耳畔道,音色凉淡,“要朕再清算一遍么?”
这下,晏乐萦没再出声,些微晃神,毕竟她有八年没再听到过这个名字。
季衡,早早落败的二皇子。
朝堂风云诡谲,一个早已退场早逝的皇子,一个落败者,之后自然不会再被人提起比较。
甚至她次次苦恼的,也是季砚与季淮之间的较量。
可这个名字,又对她自己的族亲有着不同的意义。昔年,她家中正是支持的这位皇子,被人一举揭发,才导致举家被贬江南。甚至彼时,或也牵连上了季砚。
季砚如今登基为帝,若他要清算,她还当真无法反驳。纵使她已与家中少联系,可到底是一脉之亲,真能算到她头上。
她的哑口无言好似取悦到了季砚,季砚观她神色,又说着来江南是为了寻找废太子季淮的事。
“朕听说,季淮便逃到了江南。”
他如此说,晏乐萦顿时真被吓住,可她又晓得自己已寻到了那一分端倪,在季砚的数句狠话之下,在他始终不曾用力触碰她伤处的手之下……
想了又想,最终,晏乐萦以笃定的语气道:“陛下,无论您信与不信,民女说的都是真的。”
伤就是流氓无意伤之,没有其他说法。
与成年的男子对视充满压迫性,何况对方已是一朝帝王。纵然季砚长得再好看,那双桃花目曾经是多么深情澄然,此刻望向晏乐萦,她仍感觉到了一阵阴寒。
少年稍显稚嫩的眉眼已彻底长开,越发沉冷,晏乐萦看不清他眼底更深的神色,又恍惚觉得自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失望。
那丝失望如直直坠入冰湖的石子,表面仍是厚冰,谁也不晓得湖底溅起多深的涟漪。
“好,很好。”晏乐萦听见他道。
季砚彻底松开了桎梏着她腰身的手,藏匿了最后那点水花,“晏乐萦,这伤……你咎由自取。”
他似乎失去了所有与她说话的兴致。
*
后来,行路北上的马车又一路走过了很多这样的小城。
晏乐萦隐隐感觉季砚并没有带她走大路,或许他本就是微服私访出行。她无法琢磨到更多,因为一路上,她清醒的时刻其实非常少。
这一路季砚都没再露面,她所乘的马车里日复一日点着安神的香,晏乐萦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彻底踏进京城的地界。
其实这样也好,她也不大想与如今充满压迫感的他相处太久。
至少还没完全缓下情绪之前,不是很想。
京城在北,山水风土比之江南更加豪迈,天气也比江南稍寒,时令虽入夏,袅袅薄雾中仍透着清凉寒意。
晏乐萦悄然透过微风掀起的车门帘望外头看了一眼,青石铺就的长路映入眼帘,街市依旧繁华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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