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起来。”
寺外墙根下，石文越提剑上前，剑脊点叩黄风肩头。
一旁同样是夜行衣的明哲皱眉看着逐渐苏醒的黄风，他始终有担忧：“这人万一在密道里给我们使绊子怎么办？”
石文越双手抱臂，语气轻松：“如果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怎么会乖乖给我们带路？况且有大人在能出什么事？”
明哲虽与大理寺的人相处不久，但上次随裴凛追捕这胡人时，也见识了大理寺少卿大人的身上功夫，闻言点头，转身看向马蹄声来的方向。
黑夜中，明月下，一马二人急行而至。
吁——
黑马抬起前蹄停步，马背上的姜烬不由将双臂紧紧抱住裴凛。
待马站定后，裴凛长腿一翻，一把揽住姜烬，瞬间将她一同带到地面。
一不留神就双脚踩到了地面，姜烬扶着马颈缓气，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裴凛的黑马极其通人性，它亲昵地转头在姜烬身上蹭着，热气腾腾的鼻息湿润了她的手心。
石文越将黄风提起来，带到裴凛面前，看见黑马与姜烬的互动，不由奇道：“追鹰什么时候和姜女郎如此亲近了？”
姜烬调整好呼吸后，摸了摸黑马追鹰的头，道：“刚才。”
石文越还想说什么，却见裴凛有了动作。
裴凛上前一步，阴影落在黄风身上，沉声道：“黄风，本官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如实招供寺中密道，就给你从宽处置。”
黄风咳了两声，似乎是被一鞭子抽的没了心气，低沉着嗓子，像是认输收起獠牙的豺狼：“我愿意为大人带路。”只是下颚绷得极紧。
石文越拿出粗绳紧紧绑住黄风的手，再将牵引的一端握在手中，对黄风道：“给我老实点。”
明哲在裴凛的示意下，走到一扇小门口，轻扣三声，两短一长。
咚、咚。
咚——
紧接着，丹漆斑驳的侧门由内拉开一条缝，是早已守卫于此的金吾卫。
暗夜无声，裴凛四人在黄风的带领下，穿行于空旷的鸿恩寺，只落下脚踩土地的簌簌声。
五道人影逐渐靠近一排禅院。
一间禅房中，小沙弥突然感受到肚子一阵疼，半眯着眼睛晃晃悠悠从床上爬下来，准备去茅房。
他心里嘀咕着：早知道就听师兄的话，不吃那么多果子。
但就在他要推开门时，一只带着寒气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几乎按进了他的肩骨，生疼。
小沙弥一下子惊醒，他惊恐转身，看清眼前人后，睁大眼睛问：“师兄，你怎么在这？”
来人温和一笑，但笑不及眼底，他轻声道：“悟行，晚上莫要随意走动了。”
悟行捂着自己的肚子，噘嘴道：“可是师兄，我想去茅房。”
咕噜噜的声音适时响起。
来人朝外一看，道：“现在外面有老虎，你一出去就会吃掉你，等老虎走了你再去。”
悟行听了这话，看着自己师兄漆黑一片的眼睛，不由浑身一抖：“……好吧。”
屋内发生的对话，无声行进的五人一无所知，
又一刻钟后，黄风在一间偏僻大殿前站定，抬头看向星空，呼出一口气，似在放松，接着低头，目光却放在了左侧带莲花纹的覆盆式柱础上。
下一秒，他侧身对身后四人道：“大人们，到了。”
“这是被废弃的说法堂，里面就有你们要找的入口。”
他忍着痛转了转手腕，被挑断的手筋处传来一阵抽疼，连带着心脏都揪紧了。
黄风不禁死死咬住牙齿，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将阴狠的目光放在落在后面的姜烬身上，喉结滚动，咽下了自己咬出的血水。
姜烬没有注意到黄风从披散长发中射出的凝视，她正将四周的环境看得仔细。
这座大殿确实是一片荒败的景致，路边野草蔓蔓，已经在逐渐挤破正中的青石板路。
她脚边一根狗尾巴草上，立着正左右两翅一张一合、互相摩擦的蛐蛐，小小的身躯却发出极响亮的声响，成了寂静中唯一的回应。
姜烬发现这座偏殿离当时众人聚集的法堂相去甚远，倒是离她发现的废塔很近。
抬目望去，重檐歇山顶也遮不住其后那高耸指月的塔尖。
已经上了台阶的明哲回身对裴凛道：“大人，里面没有人。”
裴凛朝石文越递去一个眼神，他立刻明了，猛地一推黄风：“走。”
黄风向前踉跄几步，被反绑的双手扯得生疼，嘴角绷紧，眼中是越来越深的杀意：“遵命。”
大堂内，桌下的老鼠被突然闯入的五人吓得缩回洞里。
歘——
明哲点亮手中的火把，将四周照亮。
这一亮，姜烬抬头望去，大堂正中是一尊身着宝佛衣，垂眸微笑，结跏趺坐于莲花宝台的佛像。
即使年久无人扫尘，但佛像一如最初，当人抬头凝望时，它也微笑回视。
这是一尊药师琉璃光如来。
黄风被绑的双手已经通红，之前被挑断手筋的地方已经高高肿起。
石文越将他往前推，道：“快打开密道，别想着耍花招。”
这一推，正好将黄风推到了火把的亮处，灯光将他的影子照在佛像之下，人影与佛影相撞，仿佛正被佛祖凝望。
黄风低沉的声音像是从残破窗棂吹进来的一阵妖风，他声音逐渐高昂：“天命敕召，圣主斩邪！金焰焚逆，万劫不灭！”
听见黄风的话，姜烬突然一怔：好熟悉的话，仿佛是从小就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她皱眉闭目，紧紧攥住双拳，灵魂深处的记忆再次翻涌起来。
黑云般压抑的地宫，火把摇晃间是一群高声呐喊的亢奋人群……
但就在这时，突变骤现——
黄风猛然左脚腾空翻转，一道白光闪过，他的脚底竟藏着一把尖刀！
瞬息之间，石文越使劲往回扯，却因反作用力猛地朝后仰倒，他用力拉住的绳子断了。
黄风一刀斩断桎梏自己的绳子，不顾已经接连飞向自己剑光，瞬间闪到佛像之下，双腿在基座某处狠狠一踏。
下一秒他一个大踉跄，吐出一口热血，洒在垂眸的药师佛身上，他中了裴凛射来的袖剑，但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黄风在中招后整个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在落入黑洞之前，他仰头发出了狂笑：“哈哈哈哈！”
就在最后一眼，黄风血唇翕动，他朝姜烬无声道：“等着我。”
姜烬冷然回视，黄风的脸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记忆中，在夙安的行动中，他便屡次怠慢自己下达的命令。
该庆幸，以往她露面时都是黑袍裹身，也从未使用真声，看来黄风并没有认出自己。
“锃锃”两声响起，是明哲迟来的剑锋，没有斩中敌人，也没有砍断萦绕在空堂的嚣张与嘲讽。
“该死！”
明哲提剑在黄风消失的地方来回走动踢踏，却不能像黄风那般打开入口。
石文越急退数步后，稳住了身子，他一把甩掉手中只剩一截的绳子，上前一同在佛像周围摸索，用剑鞘不停敲打，却也没有发现。
这时，裴凛一手撑在莲花宝台上，眼如深渊，拧眉深思：“前朝的陈万安奉命修缮鸿恩寺，虽因勾结外族被清算，但圣上念他是个营造奇才，便留了他一命。”
“陈万安是个旷世奇才，他不仅领导修缮了鸿恩寺，那功在千秋的上西堰也是他的功劳。”
“但这样一个奇才，却因为私通外族，试图颠覆江山，被囚禁半生，没有留下任何著述。”
石文越和明哲都停下动作，默然听着。
“大业三年冬，大雪，陈万安自尽于刑部大狱，但在墙上留下一行血书。”
“天命敕召，圣主斩邪，金焰焚逆，万劫不灭。”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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