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谢知津,参见陛下。”
龙椅上坐着的人没抬眼,只叫他平身,“太子,你来说说最近青麓书院的案子吧。”
“回父皇,此事说来话长,经儿臣查证,多年前张惟发现了矿脉想据为己有,但被程氏发现,两厢残杀,张惟之子张岚发觉此事,想替父报仇,而陆山长不想当年之事浮出水面有损民生,这才至惨案发生。”
他暗中观察着陛下的脸色,“如今陆山长和程成均已死,此案可结。”
“不可!”谢知津再次做一礼,“此案真凶尚未查明且牵扯甚多,怎可随意结案。”
皇帝端坐,一言不发,只冷淡的瞥着底下站着的。
张悬站在最末,只想置身事外。
见皇帝起身,众人又把身子伏低了不少,“张悬,你觉得此案该如何?”
“臣觉得,太子说的有理,此案当结。”
皇帝意味不明的笑笑,拍了拍谢知津的肩膀,众人似乎都吊了口气,“那便结案吧。”
“陛下!”
谢知津跪在地上,“不可啊陛下!”
“结案!”
皇帝摆了摆手,离开了大殿。
殿内烛火摇曳,将谢知津跪在地上的身影拉得颀长而孤绝。
太子赵崇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谢大人,何必如此执拗?父皇金口玉言,此案已是定局。”
谢知津脊背挺得笔直,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太子,“太子殿下眼中的定局,是用两条人命和一桩陈年秘辛换来的。矿脉之事牵连甚广,若不彻查,日后必会祸及百姓。”
站在末位的张悬指尖微微一颤,垂着头,将脸埋在朝服的阴影里,仿佛殿中这剑拔弩张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祸及百姓?”赵崇嗤笑出声,缓步走到谢知津面前,弯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谢知津,你当真以为,父皇不知道矿脉背后的猫腻?有些事,糊涂比清楚好。”
话音落下,他直起身,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朗声道:“来人,送谢大人回府歇息。”
两名内侍应声上前,欲搀扶谢知津。
“不必。”
临走前,他还剜了眼赵崇,只觉其懦弱无能。
派去黑石巷附近的衙役去时,那民宅已起了大火将那一片区域烧的连灰都没剩,打宫里出来的谢知津得知此事后最后希望也磨灭的灰都不剩。
午间用饭的时候,陛下身边的李公公过来宣读了圣旨。
大概的意思就是说让她们于下月将婚事办妥,至于原因,一多半都是想用明荔牵制住谢知津,若在牵扯其中,便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他颓然坐在圈椅上,按着眉骨,头脑发昏。
忽地,太阳穴处略微舒展,明荔正为他按摩。
“此案这样结了便罢了,以陛下的为人能如此轻易放过咱们已是万幸,若再深究下去你我家人性命恐也不保,既无能为力便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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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八月,金明池畔的垂柳便褪尽了残绿,在暮色里披上枯黄。
酉时时刚过,暮鼓沉沉敲过三遍,酒旗在晚风中舒卷,将香饮子,炙羊肉的吆喝声送进深巷。
林怀州提着些羊肉匆匆赶到大理寺,前些日子春鸢姑娘病着他一直近身照顾,不过一直不见好,两人便准备待谢知津大婚后动身前往江南求医,今日原本只是来相告,可没想到竟遇上了命案。
自七日前第一名女子死在甜水巷,这已是第三起了。前两桩案子,开封府查了又查,最后只抓了个偷香窃玉的泼皮顶罪。
那泼皮的家人来开封府闹,寻死觅活的,那边兜不住才想着把案子交给大理寺。
来时听开封府的仵作说过此事,仓惶之下,两人只记得有人给死者穿上了一双不合脚的红绣鞋。
她拐进保康门街,远远便瞧见一处宅邸门前灯火通明。七八个衙差举着松明火把,将朱漆大门照得发亮,门楣上悬着陈府匾额,是户部陈侍郎的宅子。
“站住!开封府办案,闲人退避!”一个年轻衙役横过水火棍。
明荔从怀中取出腰牌:“大理寺,明荔。”
那衙役愣了愣,借着火光细看腰牌,又打量她素色褙子,青布襦裙,鬓间只簪一支木簪。瞧着不过双十年华,眉眼清冷,手里提着个乌木箱子。
“女,女仵作?”衙役声音里透着诧异。
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深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疾步而出,正是开封府推官周显。他见了明荔,眉头先是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明姑娘来得正好,咱们大人已在内院等候多时。”
开封府的府尹名叫相齐,早早地就来了院中。
这位新任府尹上任不过三月,便以雷霆手段办了三桩积案,如今圣眷正隆。
“死者是官眷?”她问。
周显压低声音:“陈侍郎新纳的如夫人,姓柳,原是个唱琵琶的。半个时辰前丫鬟送莲子羹,才发现人没了。”他顿了顿,补上一句,“脚上,也穿着一双红绣鞋。”
明荔的心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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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内院种满了桂花,这个时节正开得疯。甜腻的香气混在夜风里,却压不住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腥气。东厢房外廊下站着五六个女眷,个个以帕掩面,有低泣声断续传来。
房门敞着,里面烛火通明。
明荔刚跨过门槛,便见一道身影立在屏风前。
那人穿着深青色襕袍,腰束金带,身量颀长挺拔。烛光在他侧脸投下深深浅浅的影,衬得鼻梁格外高挺。他正俯身察看地上某处,听得脚步声,缓缓直起身来。
“见过相府尹。”明荔垂首行礼。
“见过郡主。”相齐还礼,“谢大人。”
他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眉目疏朗,一双眸子在烛火下似深潭静水,看不出情绪。目光落在明荔脸上时,停留了一瞬。
“死者颈间索沟呈马蹄形,上缘有皮下出血,系生前悬吊;但舌未伸出,颜面未紫绀,疑是先遭扼颈致昏,后伪装自缢。这是仵作验尸所得。”
谢知津走近两步,“那泼皮王五已招认,是他潜入宅中意图不轨,被发现后杀人灭口。可为何王五的家人却又大闹开封府?”
廊下的啜泣声不知何时停了,周显站在门外,额角渗出细汗。
明荔迎上谢知津的目光:“王五招认的是扼杀。但死者颈上除扼痕外,确有悬吊痕迹。若真是扼杀致死,何必多此一举?况且前日堂审时,王五连死者穿什么衣裳都说不清,这不合常理。”
“所以你认为,真凶另有其人。这三桩案子,是连环凶案。”相齐问道。
明荔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谢知津侧身让开:“好了,时间不早了,早些验尸吧。”
谢知津打断他们说话。
尸身停在厢房内间的绣榻上。
是个极年轻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面容姣好,唇上还点着未卸的胭脂。她穿着一身水红寝衣,头发散在枕上,在夜色里有些骇人。
那是一双正红色的绣花鞋,鞋尖微微上翘,绣着缠枝并蒂莲。和死者之前的死者,柳雪穿的很像。
但明荔的目光,先落在了女子的脖颈上。
一道紫红色的索沟,斜向耳后,在颈后中断典型的上吊痕迹。但如她之前推断的,颜面并未呈现窒息死者常见的青紫肿胀,口鼻也无沫子。
她打开验尸箱,取出素布手套戴上。
“索沟边缘有轻微出血,”她低声自语,“确实是生前形成的。但……”
她俯身凑近,几乎将鼻尖贴到皮肤上。片刻后,直起身:“谢大人,请借烛火一用。”
谢知津亲自持烛过来。
明荔指着索沟下缘一道极淡的淤痕:“看这里。索沟是麻绳造成的,麻绳粗糙,会留下摩擦痕迹。但这一小段淤痕边缘光滑,宽度也与成人手指相仿。”她抬眼,“是扼痕。凶手先扼颈致其昏迷,再悬吊伪装自缢。”
谢知津凝目细看,烛火在他眸中跳动:“为何不直接扼死?”
“因为要留出时间。”明荔转向那双红绣鞋,“大人还记得柳雪娘子吗?”
她轻轻托起死者的右脚。鞋很紧,几乎是硬塞进去的。褪下来时,很吃力。
一只白皙的脚露出来。
脚掌正常,并未缠裹。
“又是这样。”相齐喃喃。
“什么?”谢知津问。
“前两名死者,也都没有缠足。”相齐将鞋举到烛光下,“凶手特意选了比死者脚小的鞋,强行穿上。”她翻转鞋底,“而且,鞋是新的。”
鞋底洁白,纳得密密实实,针脚极细。但细看之下,能看出边缘有极轻微的磨损不是穿出来的,更像是被什么硬物撑过。
明荔从箱中取出一柄银质小镊,轻轻探入鞋内夹层。镊尖触到什么东西,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夹出。
一片泛黄的纸。
约莫两寸见方,边缘裁剪整齐。纸上写着娟秀的小楷:
“卑弱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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