樔之村的旅社,某套豪华和室内,武士装扮的从者跪坐在屋子中央,脊背挺直,目光严肃却没什么恭敬。
“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一道低沉严肃的男声响起,意外的出自武士口中,他用那双豺狗般的眼睛盯着坐在上首的商人,丝毫没有身为护卫的尊重。
他看雇主的眼神和看自己的刀没什么两样,都是姑且能用、随时可以替换的道具。
“别那么着急嘛。”商人装扮的男人坐在矮桌后,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气喝得底都不剩。他意犹未尽地舔着杯子。
“别的不说,樔之村的酒倒是不错,不愧是神明祝福过的谷物。”
他大概有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身上散发着钱财的芬芳和世俗特有的纸醉金迷。他大咧咧坐在软垫上,歪歪斜斜的姿势相当不正经。
武士的目光几乎要杀人,商人还在摸着下巴感慨:“可惜没有舞姬,连游女也没有,还是少了几分风情……”
刷拉一道亮光闪过,武士出现在商人身边,刀剑出鞘横在男人脖颈。
商人举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哈哈哈,我知道了。”
“任务差不多了——这里的小领主确实有本事,八百村民有一半对他死心塌地,不管我怎么加码都不为所动,说多了还要报告给治安队。嗐,真是吓人。”
商人对护卫恶劣的态度习以为常,丝毫没有畏惧。
武士嫌弃道:“我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抢这些没价值的浮浪!都怪这里的修行者不识好歹,他一个乡下领主,怎么配拿那种好东西?东西到手就该乖乖送到平安京!”
“嗨嗨,”商人应付道,“所以我只打算说动剩下一半人,以此和领主谈判。”
武士很看不上他这无赖的态度:“哼,要我说,直接把这里的结界打碎、往水源里投毒、或者把邪气迈进浮浪身体送到那领主身边,随便一招得逞,这家伙就不得不束手投降!”
商人眼中一阵不耐,面上笑嘻嘻道:“惠比寿大人可是福神,你这些歪门邪道藏好一点。”
武士切了一声,收起刀回到原位。
临走前他瞥了眼商人手里精致的酒盏,意有所指地讽刺道:“装模作样的垃圾。”
商人假装没听懂暗示:“是你太不懂得享受了,所以惠比寿大人才会更喜欢我,祂赐予我强力的庇佑,让我赚取富可敌国的财富。”
这句话精准戳到了武士的痛楚,商人所说也是他万分不能理解的地方,惠比寿大人为何会这么看重一个没有半点长处的奸诈之徒?
这家伙身上的庇佑在修行者眼里都快给他镀了一层金身了!
但信徒永远不会质疑神明,武士不会把这些话问出口,只不过他看商人的眼神带了几分嫌恶,仔细听说话时还在磨着后牙槽。
“少得意了!惠比寿大人如果真的宠爱你,你怎么半点神力都用不了,还要靠我保护?”
商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嫉妒啦?你是能用神力,可还不是要给我当保镖?”
武士恼火地攥紧刀鞘,出言讥讽:“无法修行的废人连自己的领地都没有!你那些财产也只是水中浮萍,随时能被夺走!”
商人眼眸一暗,手里的酒杯紧了紧,脸上依旧满不在乎:“哼,你就是嫉妒,我现在的日子比国守1还要逍遥,更别说你们这些修行者。”
武士不屑地看着他:“你也就嘴皮子上逞逞威风。”
“不见得吧,”商人勾起嘴角,“虽然《律令》规定供奉神明的修行者可以拥有自己的领地,那也不过是「权限」而已。
能否拥有领地、拥有多少全看自己的本事,像你这种十年才入门的朽木,只能等着神社分配,哪里比得上人家小领主15岁就供奉了自己的神明?”
武士脸色阴沉,咬牙道:“不过供奉了个正五位的狐神,有什么值得骄傲,他这么厉害还不是要被我们……”
商人微笑:“但是惠比寿大人有上百位神官,你在里面根本排不上号。”
第二天,商人照例上街遛弯。
他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逛逛集市,看看当地的特产,见识一下这里特别的娱乐。
可惜樔之村只是个才发展起来的小村子,还没到形成自己特色的时候,如果非要说的话,这里的村民脸上的幸福和期待可是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商人买了一小罐糖渍樱花,捻了一片含在嘴里,饶有趣味地打量这些生机勃勃的人们,他这不务正业的样子如果被武士看到,八成又是一通批判。
但除了武士,商人还有其他仆从,因此交易货物和收买人心都不需要他亲自做,他也乐得给自己放假。
要知道他那么努力挣钱又不是喜欢钱,只是单纯为了享乐,挣到钱以后还要拼死累活打工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武士就不懂,不仅自己加班还要逼他加班,如果有什么好处也就算了,但是为了神明理应付出一切一一
恕他直言,这么想的都是傻子。
“嚯,旦那您这是怎么了?”
一道关切的问候打断商人的沉思。
他摸了摸脸上惨烈的淤青,抬头对眼前农民打扮的村民笑了笑:“没什么,昨天晚上上厕所的时候没开灯,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猩猩狠狠揍了。”
村民没意识到他在开玩笑,闻言顿时紧张起来:“大猩猩?是妖怪吗?!”
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声音太大,连忙偷偷看了看左右两边,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您是被妖怪害了吗?”
他一拍大腿道:“我早就说这里的领主脑子有问题,居然让妖物光明正大住进来,可惜他们都说我杞人忧天!”
商人面带微笑:“世人多愚昧,像你这样聪明人不多。”
“可不是吗?”村民激动起来,自觉找到知音,“还是旦那懂我。
这里的人说他们只收三十分之一的稻子,加上商队收益全部用来建设村子,平时也不需要做苦力——怎么可能嘛!”
他说的兴起,出了一头汗珠。
“我在好多庄园干过短工,每个贵族老爷都说的好好的,应允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找借口,说好的报酬能到手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商人递给他一块绢帕:“但是我听说这里的领主是僧人,僧侣要遵守戒律,应该不会说谎吧?”
“旦那你也不懂啊!”村民擦完汗,手脚麻利地将绢帕收进怀里,眼神带着看穿一切的讽刺,“僧人又怎么样?他们这些修行者并不把我们当人啊!”
“……”
商人古怪地打量他——原本以为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农夫,当然这点判断也不能说错,可这名农夫却一语道破他花了十多年才看透的真相。
“……你说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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