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处的力道又快又狠,岑拒霜还没能看清,她握着的刀尖已刺进了陈六的心脏。
?!
岑拒霜睁大了眼。
鲜红的血从陈六的皮肉里喷薄而出。
黏稠的,滚烫的,带着锈味儿的血溅在了她的手上,渗进了指缝里。
陈六死时目眦尽裂的惨样深深烙在了她的眼底,她呆滞地杵在原地,化作石雕一般久久没能回过神来,仿佛这一瞬,她被抽走了魂魄。
太子漫不经心地拔出匕首,答了她之前所提的要求,“不能。”
“杀人这种事,便是要眼睁睁瞧着他的血溅出来,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手里。”
太子的嗓音在她耳边尽成了混沌一片,淆去了字音字句,岑拒霜什么也没能听清。
她只感受到自己发冷的右手上,刺目的血仍在缓缓漫过她的手背,缘着她的掌纹似乎浸进了皮肤里,濯不清、洗不净。
她杀了人。
岑拒霜看着手上的血,还有手里血色未消的凶器,她无比确认这一点——她杀人了!
杀人的后怕直抵心底,持刀刺入血肉的感官缠绕在手边挥之不去,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眼前,夺人性命,不过是这样挥手的一个间隙。
此前陈六还满脸惊恐,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声音,现已成为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日薄西山,暗沉的光影笼罩在四野,很快掩住了林地里的血腥,只是浓郁的血味儿久久不散。
喉中仍有着腥甜腻着,岑拒霜缓过神后,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衣裙溅满的血迹,本是被呵护完好的、整洁如新的裙纱染上了斑斑点点。
她稍稍动了手指,紧紧攥着的匕首处又渗下了血水穿进掌心,冷却了的血液附着在指间,渐渐适应这等感官后,仿佛自己手上只是沾湿了再寻常不过的露水。
放在从前,她的手不被允许染上污秽,不被允许触碰刀尖,不被允许接近任何有潜在危险的东西。
如今岑拒霜莫名感到一种异样正在从肺腑泛起,像是被堵塞的沙石泥流找到了隘口,得来了泻之千里的畅快。
她想了很久,不知如何形容这陌生的感觉,直至抬起头撞见太子笑得恣睢的双眸,她想通了是什么。
——刺激。
是超乎于常规的刺激,是今日烦闷郁结的种种,在太子这里得来了宣泄的刺激。
她恍惚之时,见太子将匕首从她僵硬的指缝里夺出,擦拭掉上面的血后,反又递给她,“孤的这把刀与你有缘,就赠予你吧。”
岑拒霜晃了晃昏沉沉的头,她听不清太子在说什么,只是见他又欲将刀塞进她手里。
他还想让她杀谁?
迷迷糊糊的间隙,岑拒霜无力再去思考了。
她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在此桩桩件件的刺激之下,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被尽数抽干,发黑的感官顷刻占据了整个视觉,虚软的眼皮就此闭上了。
*
岑拒霜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她还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挟持着她的太子变成了阴曹地府里的恶煞,他长着青面獠牙,极为吓人。太子还同她说,她看到他表面生着的好看皮囊,是他在人间随便扒了一个俊俏男子的皮穿上的。
岑拒霜想要逃,但怎么也跑不过太子,太子如同鬼魅一般缠在了她的后背,她甩也甩不掉。
她害怕得跑啊跑,却听太子在身后说着,若夸他好看,就放过她。
如今醒来,岑拒霜回味着这个荒诞又离奇的梦,久久没缓过神来。
恢复了一丝意识时,她能够察觉自己正躺在榻上,周旁还有着人来回张罗屋里东西的轻微动静。
直至一个温和的女声移近,“殿下,您请用。”
“给她也喝。”
——是和梦里一样的声音。
岑拒霜蓦地清醒了几分。
喝什么?她还在太子手里?
旋即她被人小心扶起头,丝丝甜甜的凉意从唇畔溢满舌尖,岑拒霜方醒的感官还趋于混沌,她只能勉强辨出这是什么水,无法从其气味知晓这究竟是什么。
岑拒霜费了很大力气才睁开眼皮。
已是入了夜,昏黄的烛火照彻屋内。
映入眼帘的,是白瓷盏里滉漾的暗红色汁液,也是她正在被喂进口中的东西。
红的?这是什么?
伺候着她的宫女发现了岑拒霜的苏醒,喜道:“殿下,姑娘醒了。”
岑拒霜瞪着迷迷糊糊的眼,“这…是什么?我又是在哪里……”
墨色镶金的袖边拂过眼前,太子那张过于好看的脸逼近,嘴里说出的话却让岑拒霜脸色煞白。
“孤请你喝的,人血果汁。”
岑拒霜下意识猛烈咳嗽起来,一并推翻了白瓷盏,那红色汁液溅落了一地,淌就在她手上。
也正是这一推,她闻见石榴的香气从身上散开。
岑拒霜僵在原地,顿时也明了这究竟是何物,她瞥见太子眼里的戏谑,咬牙切齿道:“多谢殿下赏赐的‘人血果汁’。”
她真想把这石榴汁直接泼他身上。
太子笑道:“不客气,毕竟是孤赐给你的,你感到荣幸也是应当。”
岑拒霜一时气结,不知如何反驳,她偷眼打量着太子,他当下似乎心情极佳,至少目前来看,他不会轻易夺自己性命了。
微黄烛晕里,太子披散的长发已被他随意拢在后背。
离得近了,她才见得,一鎏金嵌玉的耳饰自他右耳耳廓包绕至耳垂,耳饰末端缀了一鸽血红坠子,极尽奢华,也扎眼得紧。随着太子侧过头的动作,那耳饰发出丁零当啷的轻响。
国中戴耳饰的男子本就寥寥无几,她还从未在男子身上见过如此繁复华贵的首饰,不过一想到白日里太子就这般披头散发地出行于外,戴什么似乎也不奇怪。
……总之,这样浮夸还重得要命的耳饰,也就太子这张脸能撑着了。
鸽血红坠子在她眼前晃啊晃,夺目得似是流动的鲜血,她不禁反复回想着自己昏迷前的画面。
一旁的宫女已在为岑拒霜手上沾染的石榴汁忙活着,岑拒霜这才发现她杀人时弄脏的衣裙被更换了下来。
今此她所着的,是一干净合身的宫装,依着这繁复而华美的制式,应是宫里某位公主的衣裙。
岑拒霜抬起头端看着四周,这是一间竹屋,屋内不算宽敞,各处陈设皆落得别有新意,窗处被月色打磨的竹影随风晃动着,瞧着倒是雅致。
凭着窗外景致,岑拒霜很快认出,她仍在赏春宴所设的林苑里。
只是这等时候,天色已晚,前来赴宴的宾客们都已入席玩乐,她虽是没有赴宴的打算,但今日至赏春宴,她还有一要事,便是与表哥碰面。
因此错过宴席倒不是什么紧要事,表哥若是久久见不到她,怕不是会担心着急。
今日赴宴,表哥有事在身,计划里会比她晚些时辰至林苑。她原本想着哪怕不去宴中,也要在屋里等到表哥前来,没想到这一误事,就误了这么久。
她似是能够想象出,表哥在宴上四处寻不到她,那惯来冷然无波的眉眼会紧紧拧起,一言不发地将林苑翻个遍。
想到这里,岑拒霜匆匆起身下榻,也顾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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