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下学早，但慕惜反而回来晚了。
她受邀去了学生家里。
人家请了好几次，她也不好次次拒绝。
到家时天色已然变得昏暗，估摸着不多时就会全黑下来。
好在已经填饱了肚子，今日不必自己做饭。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慕惜又走了几步一晃神抬头，才发现自家门前站着个人。
——一个少年。
面上无遮，眉眼如画，带着清浅的笑，盈盈地望着她。
慕惜垂下眼，当没看见继续若无其事往前走。
直到被这个少年伸手拦下，她才确定对方确实是来找自己的。
慕惜重新看向他，问：“有事？”
少年幅度极轻地挑了下眉。
“娘子不记得我了？”他说：“我们见过。”
见慕惜不言语，眼中全是茫然，少年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敛了。
“五年前。”少年继续提醒她：“娘子救过我的命。”
慕惜仔细回想了一下，“哦。”
她想起来了。
“……有事？”
慕惜还是一样的两个字，疑问语气，表情跟之前没有丝毫变化。
少年这时候明显有了恼意，“就这样？”
慕惜忙了一日，刚刚还应付了并不喜欢的在她看来的无用社交，她累极了，也变得不太高兴，于是不耐发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少年眼中的不可置信和疑惑一览无遗。
慕惜见他不说话，掠身过去自顾自开了门。
人马上追了过来，慕惜并不理会，旁若无人地进去，少年依旧亦步亦趋跟着她。
慕惜的住处没多少东西，院子里更是空空荡荡，她没心思也没兴趣打理。
眼看着少年要跟着她进屋，慕惜停下脚步，面无表情转身看着他。
显然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说法。而少年显然也已经想好了说辞。
“我们进屋说？”
慕惜不乐意，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少年喉咙上下动了动，慕惜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愠怒，但只有一刹那，就被强行压下。
看来脾气不好哦。慕惜想。
少年垂眼片刻，再抬起时面色柔顺。
咬了下唇，他轻声道：“当日得娘子救命之恩，如今来报恩。”
慕惜眨了下眼，摇头，“不用。”
她想到这里的男子脸皮都薄，或许是自己的态度太冷漠，倒是想得通对方为何生气，不过这人着实墨迹，也不能全怪她。
即便如此，慕惜还是找补了一下，“你回去吧，天色晚了。”
少年又咬了下唇，“……家很远，一时间回不去，更何况既然来了，便没想着回去。”
慕惜皱眉，听不懂他一张小嘴叽里咕噜在说什么。
少年含羞带怯地望着她：“娘子忘了？当日承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所以今日在下来了。”
慕惜：“……”
她反应了一下，意识到这人可能遇到了什么难事，所以找了个借口寻求帮助。
慕惜抱臂直言不讳道：“若是需要我帮你什么忙，直说即可。”
“没有。”少年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娘子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记得，才知道他现在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那是在五年前，慕惜养母刚刚去世没有多久的时候发生的事。
彼时，慕惜刚将养母下葬，正不知晓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
她还记得，那一日夜间，慕惜刚躺下没多久，就察觉到院子里进了几个人。
前门后院都被搜了一通，有一个还在她房中晃了晃，她当时已经握住了枕下的短匕，却听那人窸窸窣窣一阵，又几近悄无声息地走了。听起来不像是匪徒一类。
安静地听着所有人离开，慕惜才起身出门去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她房里也没什么可丢的值钱玩意儿。
行至后院，慕惜无意中看向枯井下，刚好对上那双美目。
少年就是这样出现的，带着一身的伤，冷冽的气质，不羁的眼神，仰头凝望着她。
仔细想来，这五年里他改变了挺多。当时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慕惜还记了挺久。
慕惜把他从井底拉了上来，少年却将锋刃抵在她脖间。
她道：“若是要出卖你，发现你的时候我就大声喊叫了。”
少年盯着她，似乎并不相信她说的话。
慕惜望向他，道：“或许他们现在还没走远，这时候大喊也不迟？”
少年凝眉盯着她，沉声道：“你的脖子会先被我划开，我保证你叫不出声来。”
慕惜笑了，“那你在怕什么？”
少年沉默着，收起了武器。
是无意义的震慑吗？
很快，慕惜看着倒在眼前的少年明白过来。
是不知道有没有意义但一定要做的震慑。
看起来他早已体力不支，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刚帮他清理好后腰的伤口时，他醒了，像呲着尖牙威胁人的小狼崽子。
慕惜不说话，见他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也知道这个时代背景下的男子不能和女子接触过密，于是转身离开。
就这样，慕惜收留了他三天。
这三天里他们几乎没说过什么话。慕惜给他饭吃，他一开始不吃，后来或许是饿得狠了，又或许是对自己的将来产生了放弃的念头，狼吞虎咽吃了一次，便没再拒绝。
第四天一大早，慕惜起床后便没再看到那个过度防备的年轻身影。
如果不是今日又见到他，再过一段时间，慕惜应该会将这件事完全遗忘。
“记得，但也记得没你说的这回事。”慕惜看着他轻声开口。
少年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怎么会……”
他颇为错愕地看着慕惜问道：“难不成当日留下的信笺未到娘子手中？”
慕惜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表情未变，自己也就没了多少耐心。
“没有。”
少年还未开口，慕惜直接道：“既然我没看到，就当做没有这回事，你走吧。”
“那怎么能行，即便是男子，也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当日既然应允对娘子以身相许，自然一定要做到。”
慕惜眉头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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