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澜将身体往后靠了靠,眸色如层云渐染般,一点点沉郁下去。
即便隔着那束开得正艳的百合花,黎桉也渐渐感受到了那层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他抿了抿唇,早已平静到麻木的心湖像是被谁投了一颗小石子进去,荡起一层浅淡的涟漪来。
那是一种很清浅的悸动,转瞬即逝。
黎桉垂眸,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浴袍。
“明天要早一点出发,”他说,“我先休息了。”
百合花疏淡的枝叶与花瓣儿间,关澜能看到对面那红润的唇瓣上,紧紧抿住时被顶起的唇珠,以及漂亮的眼睛弧度下,那颗小小的绯色泪痣。
比百合花要美得多,艳得多,半遮半掩下性感得惊心动魄。
这次他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安静地看着黎桉站起身来。
百合花再没办法将他完全遮挡,他再次看清他那双桃花花瓣般漂亮的眼睛,挺翘俏皮的鼻尖,被热水染成嫣红的,花瓣一般好看的嘴唇,还有被袍带束紧,深深凹进去的那截腰线……
但那双好看的眼睛在对上他的视线时很快便垂低了下去,黎桉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背后传来餐椅滑动的轻微声响,有脚步声紧随其后。
黎桉心头一跳,强忍着没有加快脚步。
他的背影依然从容,从容到近乎悠闲,但心底却难以抑制地浮现出各种风光旖旎的想象与猜测来。
不会吧?他不会真的要来教我吧?
到卧室教吗?
这是不是太快也太直接了?
他不会问我要学费吧?
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房门近在眼前,黎桉推门而入,可反手想要关门时,那道门却被一只大手挡住了。
黎桉:“……”
黎桉的背脊紧绷起来,可片刻后他又放松,缓缓抬起脸来。
他不怕事儿,真有事来也能接得住。
退一万步讲,以关澜这优越的身材,外形,地位和教养……
如果真有点什么的话,他也不亏。
“你之前并不怕我。”关澜靠在门框上,垂眼看他。
无论是马场不计后果的接近,还是一间瓦舍踩着他的底线提条件……
他从来理直气壮,软硬兼施。
可是刚刚,他却在身上看到了短暂的慌乱和回避。
关澜笑了一声,低语:“你怕什么?”
黎桉:“……”
人永远不能被别人抓住自己的软肋,否则便会被彻底拿捏。
没有人比黎桉更懂这个的道理。
只是他还未及开口,关澜却又极轻地笑了一声。
“我过来,只是想要告诉你,风筒在浴室柜子里,”他垂眸看向黎桉仍显潮湿的黑发,“吹干头发再睡,免得感冒耽误正事儿。”
黎桉:“……”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黎桉尴尬到脚趾偷偷抓地。
但关澜下一句话又让他一颗刚刚平稳下来的心脏瞬间提高。
“至于教你谈恋爱的事情,”他微微沉吟,漆黑深邃的眸底泛起浅淡笑意来,“我会好好考虑。”
黎桉:“……”
房门自外拉起,慢慢闭合,关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黎桉体验了一把过山车的滋味儿,这会儿终于慢慢回神。
这个人可真是……
他故意的吧?
不过,他心底又莫名有了一点小小的失落。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做好思想准备,就这?
尤其这种念头格外怪异,原先没有也就罢了,一旦被人勾起来,存在感就会莫名高涨。
生生死死那么多次,黎桉苦是吃了不少,享受却从来没有过
尤其是床上这事儿……
退退退!
黎桉抬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在心底感叹:
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饱暖思淫欲啊。
全怪关澜那杯热牛奶。
-
周二上午,马场。
蒋奇恒再次占据了隔离栏杆附近的位置,眼睛一早就往对面瞥个不停。
只可惜,他期待中的那道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马蹄哒哒,关澜一身骑装稳坐马背。
“跑么?”他问,言简意赅。
“美人儿不在,我跑马都没精神?”蒋奇恒失望地叹气。
为了今天,他还特意新买了骑装,把自己打扮成了SVIP区域的一枝花。
可惜蓄了许久的力,观众却没到场。
“你是来骑马还是看人?”关澜垂眸,嗓音冷淡。
闻言,沈家瑜忍不住笑了一声。
保守客人秘密是马场最基本的工作准则,所以蒋奇恒不知道。
但作为老板,沈家瑜却知道周六那天马场那场不算意外的意外。
据说,那位小少爷不仅和关澜共乘一骑,最后还是被关澜抱着上车的……
从小到大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他可还从没见过有谁能近得了关澜的身。
还被他大少爷抱着上车。
啧啧啧……
更不用说,当天下午,关澜还代那孩子为他当时的教练解释,并认领了小马JOJO。
说起来,JOJO也是过上好日子了。
沈家瑜在心底啧啧两声,随即站起身来:“我猜今天不来了吧?”
憋了二十七年,乍一开荤,那小孩儿还能骑马就怪了。
蒋奇恒又是一声长叹。
“澜儿……”他再次看向关澜,却见关澜裹着马靴的长腿一夹马腹,那马儿便飞一般窜了出去。
“追风,追风……”蒋奇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真是马如其名,这马真能追上风吧?”
“谁知道呢?”沈家瑜笑了一声,也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而同一时间,黎桉一路飞驰,终于抵达海州高速出口。
他昨晚睡得意外得好。
几乎是回来以后最好的一晚。
大概是因为,在那些极漫长的黑暗岁月中,他可以回忆的温暖往事太少太少。
几乎每一次,在细细地想过外公之后,他都会想起关澜温暖的怀抱来。
那是微弱的光,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也给了他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所以,他从没怕过他。
也是因为在关澜的领地,他昨晚才那么安心,一夜无梦。
驱车前往酒店,黎桉将搜集的资料再次翻阅一遍,装进背包以备不时之需。
直到下午三点半钟,他才拎包出门,前往隔壁的中央公园。
这是一片临近海边的老城区,环境清幽,周边绿树林立,古朴小楼环绕,是海州不少老干部的定居修养之地。
沿着青石小道,远远就能看到一片碧蓝色的大海,微波荡漾,连天接地。
而中央公园,便沿着海岸,一路往前延伸。
这是黎桉第一次来海州,悠闲的海滨风景,让他身心格外放松。
像是最普通的游客一样,他走走停停,买了面包站在礁石上投喂海鸥,在太阳西斜时,漫步到了公园的围棋角。
阳光下,两位老者正在对弈,周围围了一圈儿的看客,不时遗憾点评,或者爆出几声叫好声,分外热闹。
黎桉背包,安静地站在了旁边观战。
棋盘上,黑白子厮杀正激烈,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白子稳了。”
这声音很小,但前面看棋的大爷却听见了。
他回头,看到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孩儿,不由微微一愣。
“哟,小伙子也喜欢下棋?”
“会一点。”黎桉谦虚说。
他穿着洗到发白的牛仔裤,简单的白色T恤,黑发在阳光下泛出柔润的光泽,除了过分漂亮外,和附近的高中生没有太大区别。
“高中是人生最重要的阶段,”对面一位大叔好心说,“不能逃课呀小伙子。”
“老李你别搭话,”前面大爷却是个棋痴,“姜还是老得辣,小伙子敢不敢赌一局,我猜这局黑子胜。”
“赌什么?”黎桉问,也来了兴致。
“你年龄小,不赌别的,”老头呵呵笑道,“你输了就跑趟腿,帮我们这些老骨头们去买点水,怎么样?”
“好。”黎桉笑。
“我输了……”老头沉吟片刻,旁边的看棋大爷们也一个个不嫌事儿大,连声起哄,“老张,这把年纪了可不能欺负人家小孩子。”
“我输了请你吃晚饭。”老张也爽快,一挥手。
棋盘上白子被围起一片,原先拥挤的战局瞬间空出场地,被围堵的白子逆势而起,终于得以大展拳脚。
“我去~”周边一片热闹的议论声,看着白子终于拿下战局,所有人看向黎桉的目光都变了。
这孩子年龄不大,却能提前数步就能看透棋局走势,不简单。
“专业的啊?”刚刚赢棋的大叔抬眼看向黎桉,“要不要来一局?”
但黑子大叔不干了,“不行啊老刘,想换人得等我赢回来。”
“得了吧老林,你哪天不能翻身?”白子老刘还没来得及发声,旁边围观的众人已经不干了,“人这小孩一看就不像咱们海州人,回头想看都看不上。”
正在这时,一外卖小哥拎着袋子跑了过来:“请问你们这边谁点的水?”
“我。”黎桉挤出人群,将水接过来分给众人。
他没输,却仍然买了水过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黑子大叔老林边喝水边让开了位置。
只是众人谁都没有想到,不仅这一天,在之后的好几天里,这孩子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下棋。
接连几天对弈后,黎桉早已和围棋角这群人混熟。
他在海州吃到了最正宗的海鲜,对这边的风土人情,基础建设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清晨迎着海风出海,既能海钓也能让渔船环着星光岛缓缓绕行。
渔夫都是当地人,对地形十分了解,哪里有礁石,哪里有暗流,比网络上的大百科还要全面。
机会难得,黎桉也有请向导带着登上过岛屿。
岛上的环境还相对原始,他租借了小电车绕着海边骑行,虽然不能将星光岛走遍,但整个岛屿的结构布局,以及周边环境,却也已经成竹在胸。
但无论时间多紧张,每天下午四点,他必然会乘船返回,准时抵达中央公园。
公园里的大叔们全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他们呼朋喝友前来挑战,几天里,除了第一天见到的那十几张老面孔外,黎桉还见到了不少新面孔。
“要是蔡老有时间,小娃娃你就没得办法这么嚣张咯。”
又一个大叔拍了拍手,很是不甘心地看着落败的棋盘说。
而短短几天内,这样的话,黎桉已经听过不止一次。
蔡老,蔡有文,星光岛项目总负责人。
生平没有太多爱好,但却极度痴迷围棋。
星光岛项目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个项目,而这样一个体量巨大的项目在手,蔡有文必然没有精力出来下棋。
除了周末。
周六终于到来,这一天,黎桉先没有对弈,而是坐在一旁边看棋边看新闻。
“看什么呢?”李叔坐他旁边,好奇地凑过来瞥了一眼。
“哟,”他打趣,“你这年龄的小娃娃对着手机不谈恋爱竟看经济新闻,难得哦。”
近几个月来,无论省里还是更上级的经济会议里,都已经不止一次提出过减少,甚至杜绝地方保护主义,让良币加速突围,才是真正让经济这潭深水活起来的最终,也最直接的办法。
“前阵子市里开会也有提,”一向话稠的周老是统计局退下来的,“老蔡回来有说过。”
他似乎是觉得有趣,“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到底有没有对象?怎么感觉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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