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镜予叫了沈不言去伺候,自己却未起身,只有云鸾亲自捧了碗熬出来的避子药端给沈不言。
沈不言二话不说,空着腹将那碗避子药喝落了肚。
云鸾脸色稍霁,收了碗道:“姨娘稍等。”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人给沈不言端条矮凳来,她便只能一直站在沈镜予的房外,初夏的晨阳已经稍见酷热,沈不言晒了这大半个时辰,脸上已经腻出了点汗。
这时,沈镜予方才懒懒地起身,云鸾先进去,一个端水的丫鬟把手里的铜盆塞给了沈不言,沈不言垂眉顺眼地进了去。
与祁纵那雪洞般的东厢房比,沈镜予住着的正屋虽算不上富丽堂皇,但装点的陈设该有的也不少,只是沈不言瞧去,也很难从这些陈设中看出主人的喜好,想来这些也就是李氏开了库房随便挑了几件送来,根本不在乎收的人的喜好,收的人也无法拒绝或者挑选。
可见昨夜她的判断没错,沈不言着实松了口气,想到那丸药,心情也不再只是沉重了。
云鸾伺候好沈镜予穿衣,便唤沈不言,沈不言进了内室,就见沈镜予懒懒地坐在绣凳上,对着镜子在看自己的脸上是否多了条纹路,她昨晚伺候李氏伺候得迟,实在怕熬夜毁颜。
沈不言只能把盛了热水的铜盆端到沈镜予身边,沈镜予一转眼就看到了她,纵然沈不言一身半旧的衣裙,但眉间仍难掩韵致,便是额上有点点香汗,也不过衬得她越发肌肤细腻。
真像个采阳补阴的狐狸精。
沈镜予心中暗骂,嘴上也不饶人:“怎么,在家里林姨娘没教过你做姨娘的规矩吗?”
沈不言有些不知所措,身旁云鸾提点她:“沈姨娘,你伺候奶奶盥洗时该跪下,双手把铜盆举过头顶,这样的高度,奶奶方才洗得衬手。”
沈不言抿了抿唇,跪了下去,只是那端着铜盆的手一直都在抖,眼眶微有酸涩,但更怕落了泪引得沈镜予的嘲笑斥骂,忙低下了眼。
沈不言习惯顺眉低眼,倒不是她真的有多喜欢这样的卑微,而是唯有如此,才能掩住她脸上的难堪神色。
云鸾帮沈镜予挽起袖子,褪去手上的镯子,沈镜予方才将手探进水里,慢条斯理地用水拂着手,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她道:“奴妾,奴妾,为人妾者,就是为人婢。你再得宠,再能魅惑男人,也改变不了你得跪着伺候我的事实。”
沈不言没吭声。
她能不懂吗?
她若非懂这些,肯这样给沈镜予糟践吗?
莫说林姨娘还在沈大太太手里拿捏着,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又如何呢?妾室的地位便是如此,她若想反抗,反而会被骂‘乱了规矩,野心太大’,‘是诚心魅惑爷,要爷宠妾灭妻’,而到了这地步,国公夫妇完全可以越过儿子儿媳,把她发卖了或者直接打死。
所以还能让她怎么办呢?
沈不言不知道,她只能跪在那里,尽力把自己放空,无视沈镜予的责骂,无视下跪的屈辱。
终于沈镜予洗净了手,沈不言也跪麻木了,还是靠小丫鬟搭了把手才爬了起来。
沈镜予已经预备用膳了,在那里叫她:“沈姨娘呢?快过来给我夹菜。”
沈不言只得饿着肚子服侍沈镜予用了早膳。
沈镜予胃口不佳,只把□□喝完了,还剩了半碗碧粳粥,和两个松瓤鹅油卷,用完了膳,她就该去伺候李氏了,沈镜予眼珠子一转,道:“也不浪费粮食了,不必给沈姨娘传膳了,就把这些吃完吧。”
她也没问沈不言的意思,说完就吩咐沈不言:“听说你针线活不错,我要给爷纳几双鞋底,你今天就都纳了吧,等爷回来了,我要给他。”
沈不言麻木地点了点头。
沈镜予便带着云鸾去了,她房内的小丫鬟把半碗碧粳粥和松瓤鹅油卷收到了耳房,打发沈不言吃了,就立刻把针线篓拿过来了。
沈不言坐在那儿纳鞋底,想得却是林姨娘。
沈镜予的手段是跟着大太太学的,她今日所经历的,也是当年林姨娘所经历的。
不仅如此,当时林姨娘当时还怀了孕,却还要被百般刁难。
沈不言当时便不忍卒听,如今自己亲生经历了,才知道这到底有多难熬,如此她越发心疼起林姨娘了。
如果她在这受苦,能让沈大太太高抬贵手放过林姨娘,也算值得的吧,沈不言想。
好在接下来大半个白天都不算难过,李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只是爱睡懒觉,所以沈镜予早上才有些闲暇,但等去了荣禧堂自然是要伺候一整日的,于是在沈镜予拖着发麻的腿回来前,沈不言好歹也是偷了几分空闲。
沈镜予在李氏那受了气,回来就要找沈不言的气受,她甫进门,就横眉冷对,道:“让你纳的鞋底纳了吗?”
沈不言便把三双鞋底都交了上去,清柳院没有丫鬟,针线活都是她和林姨娘分着做的,手脚自然利落,沈镜予见那针脚细密,确实难挑出错来,只得不情不愿地让云鸾收了。
这个茬子没找成,就换另一个,沈镜予道:“你过来给我捶腿。”
沈不言接了云鸾递过来的美人捶,跪在美人榻边给沈镜予捶,沈镜予要捶腿,又吃不了痛,非常难伺候,好在她可以骂沈不言,骂完看到沈不言难受的模样,沈镜予的心里也就舒坦了不少。
就这样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云鸾忽然打了帘子进来道:“奶奶,大爷往这儿来了。”
沈镜予原本懒懒地躺着,实在打不起精神,一听这话,简直红光满面,唰地坐了起来,尤然不可思议:“真的吗?”
云鸾道:“好奶奶,你快起来吧,这鬓发都乱了,快让奴婢帮你理理。”
沈镜予就推开沈不言起了来,这时她想起还有个碍事的,于是瞪了沈不言:“还不赶紧滚,难道还打算留在这里勾引男人吗?”
沈不言咬着唇,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往外走去了。
但还是迟了一步,她逃得太慌张,却恰恰好一头撞进祁纵的怀里,男人的身上带着夜风晚露的气息,很冷冽。
沈不言暗叫不好,正要退开致歉,却反而被祁纵握住了腰道:“怎么,见了我就跑,这样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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