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四面八方赶来,方才湛蓝无比的天忽然间变得阴沉沉。
顾安站在风中,水汽扑面而来,耳边仿佛已经听见雨水砸到地上的吧嗒声。
元承璟自称身子不适,独自离去。
“安安,先让六弟陪你回宫。”他这样说,应该还是在意顾安的失落,又补了句,“这次不尽兴,下次得空我再带你出来。”
一时间,顾安有些踌躇,可那马车早已扬尘而去。
元承时将解下披风拢在她肩头:“安安,我们先走吧。”
顾安垂眸沉思,双手攥紧披风的绑带,刚打好结下一秒又松开,迅速解下披风搭到元承时的臂弯处,抬头肯定道:“他肯定是去找嫣然了,怕是要出事,我得过去。”
元承时快步往前,侧身与顾安同排:“可二哥命我们先回宫……”
顾安边说边走:“难道回宫的路只有一条吗,我们只是顺道经过他旁边而已。”
元承时赶忙追了上去,他还想再拖延一会时间,伸开胳膊拦在顾安前面:“可到那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拦得住吗,二哥那性子能听我们的?”
“拦不住敲晕不就行了?”顾安说着展示了下自己肱二头肌,表示她可以动手。
元承时无奈扶额:“那可有众多带刀侍卫。”
顾安理所当然道:“你拦着呀,然后我冲进去。”
“我?”
瞧他惊讶的样子,顾安叹口气:“阿时,你也是皇子啊,如今宫里当差的有哪个是傻子,连我都知道太子出事了,现在人心惶惶,要是二哥他再闹大了,姨母难道不会找今日在场之人的麻烦吗,那些侍卫真会堵上性命拦你?”
元承时双唇微启正要回应,顾安直接提起裙摆,错身朝马车方向小跑。
元承时摊手,又追上前假意解释一句:“是啊是啊,反正拦得住他们,也拦不下你。”
这话说的,像有多为难他,但莫名有些好笑,顾安压下翘起的嘴角,白他一眼,乐道:“知道就好!”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忽地雷声轰鸣,如同战鼓被敲响,大地随之震颤。
五年前的今日,天气也如这般说变就变。
元承璟挨了筱温华的训,赌气跑出宫。
那时还是乖宝宝的他,犯过最荒诞的错便是不告假就无故缺席早课。
以至于后来满头华发的筱温华回忆余生时,总怪自个在元承璟幼时对他太过娇惯,养成这副不知深浅的脾性,毫无抗压能力。
元承璟那日一人站在街头,小雨淅沥沥,周遭的百姓或是捂头奔走,或是躲在檐下避雨。
天地空旷,长袍随着雨水的降落一点点变重,直到完全被打湿,元承璟想他该去躲雨的,可却不知要到何处去。
“姐姐,快瞧!”雨幕中,响起一道清凌凌的笑声。
嫣然撑伞指向呆立在街头淋雨的落汤鸭:“哪来的傻子?!”
一袭碧绿罗裙的女子静静站在檐下,闻声微微偏头,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未动,唇角只是稍扬了扬,便轻轻摇头。
嫣然努嘴噤了声,眨下眼心里有了其他主意,她大步上前走打到元承璟跟前:“傻子,你真幸运,赶上本姑娘心情好,这伞便送你了,快回家吧。”
大胆!傻子璟带着气攥紧手里的伞把,却未做声。
有过路的认出嫣然二人,忍不住心底痒痒,高声喊道:“哟,这不是悦花楼的绿禾娘子嘛,怎地没处去,要不来哥哥这啊。”
“我呸!”嫣然立马双手叉腰骂了回去,“哪来的贱皮子,不要脸皮。”
绿禾当年可是整条花街的头牌,一手琵琶弹得名动一方,而嫣然其实更擅琴。两人幼时同年被贬为奴,收入花楼,情同姐妹。
被骂的过路男脸上挂不住,一转头就见身旁那个二愣子还杵在原地,他当即决定要在他身上找回面子。
“看什么看,老子看你是想找揍!”他撸起袖子作势要推元承璟。
倏地,一条缀满桃花的麻花辫在空中划出粉色弧线,是嫣然冲来挡在了元承璟前面。
“你敢动他试试……”嫣然张口就是一连串市井粗话,辫子上的桃花随着她激动的语气上下跳动,像几只粉蝶停在她发间扑棱翅膀。
瞧她那骂街的样子,过路男顿时一阵恶寒,这小娘子当真是打名楼出来的?简直和他家里的那位泼妇别无二致。
直到那口唾沫啐到自己脚边,这该死的熟悉味道,让过路男下意识捏住自己常常被婆娘提溜的耳朵。
而那元承璟呢,瞪大了眼,心跳如雷,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泼辣直爽的姑娘,与宫中那些木偶们截然不同。
“好了,小囡。”绿禾上前为嫣然撑起伞,转而蹙眉面向过路男,“我观公子面熟,可是西街卖担担面的小贩,今日之事就当我家小妹冒犯了,您请回吧,估摸不用多久,护卫们便来了,莫要因一时口舌之快伤了筋骨。”
那原本梗着脖子的过路男瞬间泄了气,左右张望一番后也往地上啐了一口,撂句狠话便灰溜溜跑了。
嫣然嗤笑着白他一眼。
绿禾挽起她胳膊,食指轻点嫣然的眉心,语气无奈:“出门前不该听你的,如今这世道,还是得带些人才行。”
言罢,她牵着人准备回花街。
走了几步,嫣然忽地回头,眨眨眼对元承璟道:“快回家呀!”
恰好此时春风拂过,麻花辫上的桃花随之轻轻摇晃。
晃着晃着,晃进了元承璟的心。
湿漉漉的衣裳往里送着冷气,可他的心口却在发烫,原来这世上,还有无缘无故的善。
待嫣然二人回到悦花楼时,楼中管事信雨忙上前称贵客登阁,指明要绿禾作陪。
在去后院紫厢房的路上,信雨提醒她们姐妹二人:“贵客心情不爽,今日可得要小心。”
绿禾抱着琵琶微微颔首,迟疑片刻后请求道:“姑姑,嫣然尚小,不知轻重,不如让她留在外间伺候吧……”
信雨即刻拧眉呵斥:“贵人未曾开口,你我能决定?”
跟在她们身后的嫣然扬起笑:“放心吧姐姐,我知道分寸的。”
绿禾闻言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他们赶到时,正值舞女被罚,茶盏碎成两瓣躺在冰凉的地砖上。
信雨战战兢兢跪下请罪,见贵人不语,她谄媚地堆起笑,刚要开口,见太子挥挥手,她立即起身垂首退到帐外。
期期艾艾的琵琶声奏响,绿禾端坐着轻拨琴弦,吊起嗓子低声吟唱。
曲声悠悠飘荡,送到太子耳边。
隔着轻纱看美人,犹如雾里看花,太子不满足,赤着脚亲自下地,掀开纱帘挑起绿禾的下巴,拇指用力摩挲那两瓣红唇。
青纱帐外的嫣然不管不顾地跪地磕头:“贵人,我们入的乐籍,只卖艺……”可她的下半句还未说出口,便死在了那道骇人的视线中。
今日讨不到好了。
在场的人心里清楚,绿禾柔柔一笑,跪着爬到太子脚边,在他的锦靴上轻轻磕头:“能得贵人青睐,是绿禾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再无所求。”
太子缓缓滑动手指,探入她的口中。
瞧着绿禾顺从地仰头朝自己靠近,他满意极了,叹道:“果真乖巧……”
见此情形,信雨即刻将嫣然捂住嘴往外拖。
“为什么?”
“为什么!”被捆着带离的嫣然眼底满是愤恨,“他凭什么,清绾不接客这是行规,姑姑您不是也知晓的嘛!”
忽在此时,紫厢房传出凄厉的惨叫声,竟已飘至院外。
嫣然双腿发软,与信雨齐齐望向内院。
其余仆从已被清走,月拱门下,只剩崩溃的嫣然与平静的信雨。
信雨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别过脸,语气冰冷:“规矩从开始便是为捆住蝼蚁的……要恨,便恨你生来卑贱吧。”
嫣然从未想过自己会以如此惨痛的代价学会这个道理,她明白的太晚。
但她早该明白的,就像八年前,那些贵人们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定了他们全家的生死。
仅仅只是一句所谓的乌诗,她父亲便被下了大狱,府上幼女皆充入奴籍。
嫣然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抱着信雨恳求:“姑姑,我们去求求贵人吧,姐姐她受不住的……”
“啪!”
清脆的巴掌声将嫣然拉回现实。
过了许久许久,信雨将默默流泪的嫣然环在怀中:“等挨过去了便好了……都是如此……”
那位贵客一脸餍足地越过门槛时,脖颈处有道明晃晃的红痕。
亲卫上前提醒太子仪容,太子摸了下脖子,看着手上蹭到的红血丝,他摇摇头啧了一声:“可惜了……”
嫣然一直守在后院通往前堂的小道上,见贵客离去,她赶忙朝紫厢房冲去。
越是靠近,血腥味越发浓郁,直至空中突然迸发一声惨叫,又再无任何动静。
桃花花瓣落了一地,嫣然的心也跟着碎了。
惊雷凭空炸起,天阴沉的可怕,她亲手将绿禾的尸骨埋至郊外的一处桃林里,抱着琵琶,将自己的古琴也一同埋进黄土中。
两个月后,信雨屏退众人单独留下嫣然,称有大运降临。
嫣然施施然欠身行礼,故作惶恐推辞,一如从前的绿禾,即使是拒绝人,语气也带着娇媚,却不显做作。
“你成稳许多。”信雨似是感叹,靠近拍了拍她的手背。
原来自那日元承璟街头一别后,回宫便悄悄派人打探嫣然消息。
他虽动作小心,可到底嫣然是在太子地盘。
此事很快便被太子知晓,随之便是一出美人计闪亮登场,只差故事的主角嫣然到位。
开始时嫣然并不同意,过来两日信雨再来催时,她才顺势提出要求:“还望事成后贵人能助我在官府消除奴籍,且离楼时不得收走我的物品,到时我自会在大都彻底消失,永不再来此地。”
信雨听后反倒松了口气,有所求上头的人才放心,于是她当即便应下。
那年元承璟堪堪十一,嫣然忍住内心的羞耻,当真和这一孩子谈起情。
相处一月后,她发觉此人瞧着傻,实则精明得厉害,她被锁在了暗巷的一处小屋里,只有得到这成天摆谱、高高在上的傻子准许,才可见到院外的风光。
再过两年,庆帝即将到不惑之年。
太子虽明面上不敢有动作,可暗地里几方势力已斗得有声有色
元承璟与歌妓的私情传开时,筱温华震怒,命人将嫣然提进宫,可令她未曾想到的是,她不仅见到了嫣然,还拿到了这女子亲手呈上的、所有与太子联系的信件物品。
嫣然泣泪发誓着说愿为元承璟舍弃生死:“奴虽下贱,却懂爱,公子是头个对奴这般好的人,奴感激不尽,实在无以为报,只能献出自己……望贵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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