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在地狱待了十几天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路西法对他,像是对待一个有意思但可有可无的“宠物”。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路西法至今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有空又有兴趣的时候,路西法会伸手逗逗他,比如用一根手指揉乱他的头发,再兴趣盎然地看着他把一点点把长发理顺——然后再次揉乱。
他试图反抗,然而没有用,路西法一根手指就能把妖精体型的他按在桌子上,上帝只能独自生闷气。
而没空的时候,路西法甚至会一连几天对他不闻不问,全由周围的堕天使侍从照顾他。如果上帝在这个时候找过去,也只能收获一个路西法敷衍的笑容。
十几天里,上帝只回过一次天堂。
他在圣殿里召来了阿斯蒙蒂斯,告诉了他路西法沉睡的真实原因,又向其他炽天使下达了神谕,让他们“有事祈祷,不要到水晶天来”之后,紧接着又回到了地狱,继续当一个“妖精”。
事情的发展和他最开始的打算一致:
他可以在路西法找到和深渊之力相处的方法前,避免路西法受到深渊的伤害,也可以一直看着路西法,直到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彻底接受了路西菲尔提前离开的事实,然后便可以重拾创世神的责任,回到遥远的水晶天。
对于路西法而言,他的离去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妖精突然不再来找他,转眼间就会被忘掉。
……这样就很好了。
“你在发呆吗?”
“你在想什么?”
清脆的声响骤然将上帝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看了一眼凑上来的两个妖精,冷淡道:“没有。”
“骗人,”两个妖精笑起来,一左一右地悬浮在上帝身边,“你是不是在想陛下?今天怎么不跟着陛下啦?”
“他在开会。”
路西法在给堕天使和大恶魔开作战会议,而这种级别的会议显然不是一个妖精有资格旁听的。
路西法虽然没有直说拒绝他进入的话,但上帝也没有傻乎乎地凑上去,他还没傻到这地步,路西法离开后,他就在万魔殿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妖精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问:“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尤拉,她叫伊诺丝,你呢?”
我叫耶和华。
上帝在心里默默地想,但是说了你们也不会信。
于是他淡然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伊诺丝反驳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名字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个种族来说,名字的作用就更重要了。”
“我们不能总靠看光的外形来辨认对方。名字是个好东西,可以将我们从群体中区别开来,显得特殊一些。”
如果没有名字,妖精在那些体型大的恶魔眼里就是一群长得一模一样的会飞的光点。虽然那些恶魔也并不在意他们叫什么,但名字的出现确确实实减轻了妖精内部认人的难度。
如果看到眼熟但又不是那么确定的妖精,只需要说个名字,就能辨认出对方是不是自己熟悉的朋友。
妖精里没人会在名字上撒谎。
特殊……
上帝在心里默默思考着这个词。
他最终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在妖精失望的眼神中转身离开,独自回到了行政殿,等待路西法开完会回到这里。
行政殿的桌上,摆放着一部分未看过确认的文件,规规整整地叠在一起。
一旁的墨水瓶中插着一支漆黑的羽毛笔,羽毛不知道是从哪个堕天使身上拔的——不对,除了他自己之外,大概没人会拔天使的羽毛做笔。
上帝在内心反驳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妖精的话。
特殊的反义词是普通、寻常、一般……总之是可有可无,泯然众人。就像妖精身份的他之于路西法一样。
神明身份的他对于路西而言才是特殊的。
是吗?
他又在心里反驳:那是以前,现在的路西法对待上帝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路人一样。
淡雅的花香蓦地飘过鼻尖,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簇如雪般洁白的鲜花,上帝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乱飞了许久。
这花某种程度上可以与权力的象征相互挂钩,不是因为它美丽的外表,而是因为它是少见的无害的花朵,只有少数地狱高层的房间里可以摆放。
地狱的植物却大多有毒,又或者热衷于用各种出其不意的方法来捕猎,因此这种无毒无害且美丽的花虽然在凡间与天堂常见,但在地狱却很珍贵。
花瓶中的鲜花里有一朵与众不同,花瓣微微皱起,向下低垂,看得出来它再过不久就要枯萎了。
万魔殿的侍者没有及时发现并换上新的,上帝皱了皱眉,莫名有些烦躁。
他抬手,指尖触碰到那朵花,用光明神力滋养着颓废的花朵,一道金光闪过后,它便又恢复如初次采摘时的模样。
“在做什么?”
悦耳动听的嗓音响起,路西法靠在门边,看着妖精慌乱地把手从花上拿下。
他像是做错了事而感到心虚,慢吞吞地飞到路西法面前,一言不发。
路西法无奈,揉了揉妖精隐藏在柔光中的脑袋:“几朵花而已,如果你喜欢,拿去玩就是了。”
妖精摇了摇头。
他跟着路西法离开门边,片刻后忽然开口:“如果我混在一群妖精里,你能认出我吗?”
“能。”
“骗人。”
“为什么说我骗你?”
“你就是在骗我。”
路西法根本认不出来,只是在随口糊弄他而已。
魔王嘴角噙笑:“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上帝看着他,路西法在笑,黑眸里却一片平静。
“雅威。”
——不是耶和华,也不是上帝,而是另一个迄今为止无人知晓的名号。
“我的名字是雅威,”妖精又重复道,“你记住了吗?”
“嗯,”路西法点头,“我记住了,雅威。”
他忽然偏头,视线落到那簇鲜花上。
花瓣洁白,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散发着勃勃生机,还沾染着光明的气息。
路西法皱了皱眉。
他对这束花原本的样子有点印象,其中有一朵已经有了凋零的征兆,他本来准备找个时间让侍从换掉。
在他离开的时候,上帝曾造访过这里。
然后,他动用力量让花变得更加娇艳了。
……上帝在搞什么?
路西法有了一种把整束花连带花瓶一块扔出去的冲动,这束花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上帝依然在注视他。
路西法内心徒然升起一股无力感。
上帝到底清不清楚,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路西菲尔了,曾经的炽天使长把神明的注视视作荣耀,但现在的他只会感到厌烦。
“你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路西法侧眸看向雅威,“或者看到了什么?”
雅威心虚地摇头:“没有,我中途出去了一次,才回来不久。”
他再次庆幸起自己现在可以用光幕遮掩表情,不然肯定会被路西法察觉到他的不自在。
这话不算假话,他确实出去了一趟,两个妖精可以替他作证,他只不过……只不过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而已。
雅威感到有些后悔,现在他隐藏身份待在路西法身边,行事应该更加小心才对。
花上残留的光明神力似乎让路西不高兴了,更确切的说,上帝的存在让他不高兴了。
雅威抿唇。
他看向路西法,撒旦的表情淡漠,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半垂下的鸦黑长睫盖住了眼底的情绪,他似乎也在纠结如何处理这束花。
片刻后,路西法的手伸向花束,指尖触碰到花瓣,指腹下是柔滑的触感。
他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准确无误地抽出了那朵花,将对于妖精来说过长的茎去掉,只留下原先的三分之一,然后塞进了雅威手里。
雅威:“……?”
他迷茫地看着怀里的绿色花茎,他抱着花茎,头上硕大的花朵仿佛能充当雨伞,没等他问出声,路西法便开口:“拿去玩吧。”
他到底没有如一开始设想的那般,把整个花瓶和花束都扔出去,他只是不愿意上帝再来打扰他,没有必要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拿出那支花就已经足够了。
路西法转身坐到椅子上,继续看起了桌上摆放的未看完的文件,雅威抱着花,跟着往前飘了几步,忽然又停住。
他想路西法大概是不愿意看到这朵花的,于是他飞到路西法的视线死角,将手中的花放了下去。
等做完这些,雅威才慢腾腾地飞到路西法身边,坐到了他的肩膀上。
好多字。
路西什么时候能看完啊。
整齐有序又毫无趣味性的黑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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