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苏刚睁眼,好不容易聚拢的意识,就被灌入口中的酒冲散了一小半。
入口辛辣呛鼻,不是适合女士喝的甜酒果酒,而是夜场用来折辱人的高浓度龙舌兰,酒精含量40%。
酒量差的,一瓶下去能原地投胎。
灵魂被碾碎的疼痛余韵还在,很快又被喉间烈酒带来的刺痛盖过。
“唔……”
她条件反射要逃,挣动间被拦腰箍在对方大腿上,温度略高的大掌紧贴腰线,灌酒的那只手重而稳,铜浇铁铸般无情。
齿关磕上冰冷瓶身,狼狈吞咽时,喝不下的酒液顺着嘴角流淌,泼洒在前襟,濡湿冰凉,紧贴肌肤,升腾起骇人寒意,可背后的身躯却带着男人特有的温热坚硬,一冷一热,令人颤栗。
呛人液体入喉,酒精浓醇,直冲脑门。
一瓶烈酒,喝了一半,洒了一半。
她睁着迷蒙的眼,眼前只看见搓出重影的灯,和数不清有几个的脑袋。
好在,一瓶酒已经快见底,她得以喘息片刻,来辨认将她压在怀中的男人。
重影渐渐归拢,她抬起湿润的眸,撞进一双无慈悲的沉静眼瞳。
男人三十岁上下,保养得宜,眉眼威重,唇角下压,垂目看向她时,没流露出过多情绪,只确认了她还有意识,便将按在她腰间的掌心后移,贴在后背,干脆利落把人从怀里推了出去。
辜苏身子发软,向前跌趴在了矮桌上,膝盖猛地磕到地面,颊面撞上沉冷金属,意识被冰得清醒了一刻。
与此同时,浑浑噩噩的大脑里,也像接触不良般陆续进了一些信息。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辜苏,父母不详,高中学历,有个相依为命的青梅竹马,楚沉。
二人一起在缺衣少食、时常要挨罚的孤儿院里长大。
辜苏十三岁那年,楚沉借成年离开孤儿院的机会,将她也“偷”了出去,二人相依为命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八年前,楚沉却因杀人罪进了监狱。
她不信楚沉会杀人,为了救他,四处奔走。
可当年她才十七岁,是连高中都没能毕业的年纪,无权无势,又能做到什么?
是穆盛洲主动找上门来,自称是楚沉的兄弟,与她签下了一纸合约——
她要在穆盛洲名下的夜场工作十年,以换取他帮楚沉洗刷冤屈,或是减刑。
而原主不知道的是,这个穆盛洲,正是亲手将楚沉送入监狱的仇人。
蒙在鼓里的她甚至对他既肯帮她找工作,又愿意帮楚沉翻案,而心怀感激。
也许是记恨原主跟自己的仇人有牵扯,又也许是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总之楚沉出狱后,对原主恨之入骨,以刚出狱、身无分文为借口,强行“借住”在她家。
他隐瞒了自己在监狱里意外得到一大笔遗产的事情,任由原主打好几份工养他,面上对她挑三拣四,百般折辱,背地里还嘲笑她的辛苦付出。
原主最后的结局是,醉酒后数九寒天被冻死在家门口,彼时楚沉和她只有一门之隔。
任她虚弱拍门,没有施救。
原主死后,楚沉也离开了这座城市,从此以后杳无音讯。
也许正是因为原主受了太多委屈,无处申冤,辜苏这个本该死去的灵魂,才会被“愧疚值系统”塞进这具身体,代替原主重生。
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这种重生角色总得由影后、海后,或是在某领域有突出才能的天才少女担任。
可辜苏曾经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训犬师。
是不是在硅基生物系统眼里,人和狗都属于碳基生物,所以训犬和训人,其实没多大大区别?
总之闲言少叙,如今,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清晰了——
解开原主和男主楚沉之间的误会,查清楚沉当年案件的真相,以及,通过让男主愧疚获得积分,修补她破破烂烂的灵魂。
辜苏背对着穆盛洲伏在桌上,背脊单薄发抖,有那么几息,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她在忙着过滤信息。
片刻过后,她已经在心里理清了关键情节,知道今天这场灌酒祸事因何而起——
原主得知楚沉今天出狱,想去接他。
穆盛洲不说不许,只叫她喝干这瓶酒。
按照原本剧情发展,原主为了见楚沉,硬撑着喝下了一整瓶龙舌兰,跌跌撞撞去了监狱门口,却因醉酒认错了人,还吐了楚沉一身,可谓丑态百出。
楚沉时隔八年后,见她的第一面,印象就差到了极点。
真是太糟糕了。
辜苏跪坐在坚冷地板上,垂眸思索几秒,便扭身趴在对方膝盖上,抬起被酒和泪浸润得泛红的眸,用一种湿漉漉的眼神,自下而上看他,张了张口——
没有发出声音?
她怀疑自己嗓子被酒灌坏了,轻咳几声,却依然发不出声音。
之前一直保持低存在感的系统,温馨提示:
【由于宿主灵魂受损,因此匹配躯壳也会有残缺外化……】
辜苏在脑海中打断:
【说重点。】
【……你现在是个哑巴。】
辜苏沉默了。
她刚准备开大,就被禁言了。
下意识摸上喉咙,那里绑着条丝巾,隔着丝绸布料都能摸到底下的一道伤疤,可见它有多狰狞。
原主当时,一定很疼吧。
见她出神,穆盛洲眉梢微挑:
“有话要说?”
接着,仿佛才想起来一般,慢条斯理地喟叹一声,态度寻常:
“啊,差点忘了,你是个哑巴。”
他左腕微抬,瞥了眼时间:
“说好三分钟之内喝完,你超时了。要是真想见他——”
他说着,倾身,二人之间距离倏忽被拉得极近,近到辜苏甚至能看清他冷漠眼瞳中,倒映着自己彷徨的影子。
她下意识身体后仰,背脊压在冷硬桌沿,被硌得生疼。
下一刻,穆盛洲的手擦过她耳畔,撑在她身后矮桌边缘,人还坐在沙发上,上半身已呈将她虚圈在怀中的姿势,压迫感极重,垂首看她时,眸色暗沉,声线喑哑磁性:
“真想见他,就新开一瓶,老规矩,三分钟之内喝完,我放你走。”
他的目光在辜苏泛着水光的唇上略作停留。
她的唇形很美,唇角上翘,像尖尖的菱角,别名是索吻唇。
辜苏屏住呼吸,这样近的距离,她差点以为他要吻她。
但他没有,只是伸手从她身后取了支新的龙舌兰,坐直身子,将二人之间距离拉回最初,酒瓶递给身旁助理。
助理殷勤接过,开瓶,他端了新的酒,食指和拇指轻抬起她下巴,将酒瓶口抵在她柔软唇瓣,却并不急于灌她,只待她自己选择。
然而实际上,她没得选。
酒瓶坚硬冰冷,玻璃磨得圆润厚重,沉沉地压着她。
她双眸方才已经哭得红肿,逼她的人却没有半分怜悯,只垂着眼,没有情绪地无声暗示她。
辜苏方才那点“难不成他喜欢原主才会留她八年”的无端猜想,在男人波澜不惊的视线中被击得粉碎。
喔,不是爱,那就是恨了。
他在通过折辱辜苏,报复楚沉。
只可惜原主不曾看破,还以为他只是“性格恶劣”——
穆盛洲的脾气确实怪,对原主也远远算不上和气,像这种故意作弄的戏码,他从前也上演过几次。
可只要拿楚沉吊着她,她就会既往不咎。
他可太知道怎么拿捏原主了。
不着急,鱼要慢慢钓,狗也要慢慢训。
他总有后悔的一天。
想到这里,辜苏不再犹疑,改换战略,做出了最符合原主性格的行为——
她点漆双眸中闪过决绝之色,接过对方手中酒瓶,仰头往口中灌去。
与此同时,她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
【替我调整身体数据,十秒后晕过去。】
对于她此时的倔强,穆盛洲倒是有些意外。
他名下有许多产业,辜苏工作的酒吧不过是其中之一。
这八年里,他来这座城市出差歇脚时,通常都会选择来这家名为“往事”的酒吧消遣。
不知是巧合还是对方有意为之,他每次都能遇见辜苏。
一开始,她还会追在他后面殷切打听,楚沉的案子进展怎么样了?有新的证据出现吗?还有机会翻案吗?我可以见他一面吗?可以给他写信、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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