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宴》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第二日本该是公主驸马入宫谢恩的日子,只是萧封鹤向宫里递了信,昨天太累懒得进宫,今日还有紧急政务需要处理,日后再谢恩,这样大逆之言只有萧封鹤敢说,谢斐听着这话吓出一身冷汗,只求官家不要训斥太过。不成想三刻钟后宫中传出消息,体恤谢家操持两场婚事劳顿不堪,特赐谢家父子一月休假,镇军大将军萧氏封鹤,军中政务繁忙,特赐免于俗礼。
叶氏早早便候在萧封鹤的门外,不成想却瞧见萧封鹤一身骑装打院门外进来,边走边道:“孤听瑾瑜说你早早就过来了,是有什么事?”说着伸手牵着叶氏进了屋,叶氏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急急跪下拜谢这位公主殿下:“殿下恩赐,承欢感激不尽,特此来拜谢殿下,日后必是要日日随侍,方能解妾感怀之心……”
萧封鹤瞧她一进门便行大礼,赶忙扶到椅子上坐下:“昨夜向池新提了,我便有些后悔,如今看你喜欢这小字,我倒是放心了,只怕你不喜欢,又难免提及了你的伤心事。你若要日日随侍我只怕是不能的,过不了月余,我便要赶回南境了,谢府之事还需你与婆婆多担待些,若有什么急事便去公主府找瑾瑜,我已经交代过她,日后她会帮衬你。”
“殿下……承欢从前自认是个苦命人,如今得蒙殿下这样对待,承欢心里……”叶信予眼泪断线似的掉了下来。
萧封鹤拿出一方白色绣银字的绢帕递给她,接着道:“承欢,你父亲是南境裕东城的知县对吗。”
这话虽是问话,可萧封鹤的语气却像是非常笃定。叶信予听着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殿下怎么想起这个了。”
“我原也不是凭白对你好的,更不是凭白给你起了这么个小字……平昭十七年的时候,我去过裕东城,你父亲叶时迁时任裕东城知县,他是死在我跟前的……他是个清廉的好官,可人微言轻又掌握着污吏的罪证……他是为百姓而死的,只是我那时见着他时,他已经气息奄奄,我也只能将他就地掩埋,去年我去为你父亲扫墓时见那地方不清净,便派人将他迁葬在我爷爷廉老将军墓旁了……”
“殿下!殿下见过我父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父亲不会丢下我和母亲的,母亲是对的,她直到死都一直等着父亲……”话未说完叶信予便已是泣不成声。
“是,你母亲没错,她相信自己丈夫的为人,你父亲临去前将罪证交给了我,得知我的身份后又拜托我务必找到你们母女俩,告诉你们他并非失信,实乃危急之下,当以忠义为先,承欢二字是他最后留给你的两个字,你当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吧。如今可见苍天有眼,让我在京城见着了你。承欢,若你同意,我回了南境就将你母亲迁葬,与你父亲合葬一处,可好?这是我欠你父亲的一个承诺,便让我实现了吧。”
“承欢感激殿下对我叶家深恩厚德,结草衔环无以为报啊……”叶信予说着又要跪下。
谢斐走到门口时,便听见叶信予说着这句话还以为她还在感激于萧封鹤的厚待,萧封鹤瞧见他傻站在门口便将他也唤了进来,解释了一番。谢斐听罢,直言机缘巧合,又感叹叶知县的忠贞高洁。
“所以承欢,我并非无故对你这样好,一则我受你父亲所托必要照顾好你,二则你有这样的父亲教导,又有那样贞烈的母亲抚养,自然一定是个好姑娘,谢府有你我才安心。”
谢斐同萧封鹤好一番安慰,叶信予才逐渐止住悲声,只是她很想去南境亲自拜拜双亲,萧封鹤答应她来年清明南境气候变好些,便派人接她去南境,也算成全她的一片孝心。
“殿下,阿予不问,可我却不得不问一句,当时那贪官是谁,后来如何了?”谢斐和萧封鹤一同将叶信予送回自己屋里后,走到后花园谢斐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事。
萧封鹤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谢斐,正色道:“池新,那种时候地方官员体系决不能有空缺,所以他们不能死。不过饥荒过后的两年时间,所牵扯在内的所有官员连带其亲眷都陆续因病暴毙了。”
谢斐听着前半句还有些憋闷,听到后一句直接楞在原地“什么叫因病暴毙?还能在两年内……是殿下动的手吗?”
萧封鹤坐在长亭的石卓前,给谢斐和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南境那种地方,天高皇帝远,这是他们的原话。那孤也可以说天高皇帝远,孤可以是他们的救世主,也可以是他们的阎罗王。想要他们的命太容易了,他们在朝中是有人,只是再长的手也够不着千里之外的事,孤杀了便杀了,他们恨得牙痒又如何,都得憋着。”
“殿下……杀过多少人?”谢斐是个文弱书生,从不敢生死打杀的事挂在嘴上,更不敢想这些法外之事。
“杀人?孤是行伍之人,你是问亲手杀的人还是死于我手之人?”萧封鹤似乎并不在这这种问题,反倒认真思考了一下。
谢斐被茶水呛了一口:“咳咳……殿下这有什么分别吗?”
“自然是有的,孤一般不杀人,不过南境那些个贪官污吏是孤自己下的手,砍头这手艺也是那个时候学会的,颈上第二个脊椎骨下最好下手,干净利落。不过那几个首恶是腰斩的,那是个力气活,孤是旁观的……诶?池新你怎么了?生病了嘛?”
萧封鹤说道一半,谢斐已经趴在亭子栏杆上哇哇大吐起来,萧封鹤不知道他怎么了,马上就要叫人请大夫来,就被正在吐的谢斐拦下来:“殿下,池新没事,只是一时间太有画面了……”
萧封鹤一愣,恍然大悟道:“啊……那孤少说两句,你喝口茶缓缓。”说着给谢斐递了一杯茶让他漱口。
谢斐坐回石凳上看着萧封鹤,冷静了片刻道:“殿下说的另一种死于你之手的又是什么?”
“孤是将领,谋的不止是战局,更是敌军的命,死于孤之手的人大概也数不过来了,孤只记得平昭廿二年断龙岭一役……”
“池新知道这一战,殿下也是因此一战成名的!”池新此刻兴奋的就好像亲眼见到了自己崇拜的偶像一般。
“你只知道孤一战成名,却不知道那一战,我们也不算赢……孤那时候十六七岁吧……看着峡谷里的炼狱景象,孤那时候就想,如果有地狱,那孤死后一定会下阿鼻地狱,可孤身后是我南境千万百姓,是重病垂危的老将军,是苦战数月战力殆尽的百万守将,孤没有别的路,只有要了他们的命,孤才能守住想守住的人和物。”萧封鹤说这番话时,脸上的笑意不减,还是那样和气亲切。
“池新,你可知道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诛心。于政客而言,诛心不下于屠国。百越一战,孤攻下三城,却不杀百姓一人,自然这是身边将士的劝告才拦住了我屠城。”
“池新知道这事,殿下仁善,不止归还三城还派了三百教书先生教化蛮夷,池新不解,百越人阴险狡诈,殿下自然胸怀广阔,可……”
“为何要归还三城?那你可知我为何要派教书先生,还许百越青年可入大魏学习礼法知识?”
“池新愚钝。”
“等明年孤会请旨,让你们去南境看看。如今的百越名义上是一国,可脊骨已经断了,百越青年一心想到大魏学习甚至谋生,他们学的是大魏的礼法规矩,所闻所见都是大魏的文化,一个国家没了自己的文化,和断了脊骨有什么区别。所谓杀人不敌诛心,就是这个道理。”
“殿下比池新还小两岁……”
“怎么突然说这个?”萧封鹤抬眼笑盈盈的看着他。
“不说宫中女子,就连世家女在这个年纪都还是莽撞不谙世事的年纪,殿下……后悔上战场吗?”
谢斐突然觉得很悲凉,他仰慕萧封鹤已久,自然听了许多关于她征战沙场的故事,却不曾想,这一身铠甲之下的人,从前也是个娇俏的小姑娘,被这世上最高的权势荣华包围着,本该是这世上被保护的最好的人,如今变成了一个张口权谋诡计,闭口夺人性命的政客。
这不该是她的人生轨迹。
“后悔?我没有后悔的权力,南境是大魏的边境,我只有彻底解决问题,让这个国家再也爬不起来,才能消除后顾之忧。孤抱愧不假,可再来一次孤还是要上战场,还是要杀敌。”萧封鹤没说的是,她有私心,她有恨意,她迁怒所有百越人,直到今日她依旧怀抱刻骨的仇恨,对百越,对苦彝,她要他们无家无国,再无可依。
“殿下有没有想过……歇一歇?”谢斐壮着胆子问道。
萧封鹤被问得一愣,低着头思忖了片刻道:“池新,你知道怀远公主吗?她是孤的亲姑姑,是先帝的十八女,平昭十九年远嫁匈奴,那时候孤送了她一把匕首作为新婚礼。”
谢斐点了点头,不明白萧封鹤为什么谈到了那位可怜的和亲公主身上去:“怀远殿下为了大魏百姓不得不远离故土,实在令人唏嘘,如今也有六年时间了吧。”
“是啊……只是作为皇族,自然有皇族该承担的责任,享受常人不可享的富贵,就该承担常人不能担的责任,孤也是一样的,十一岁不到就被送去南境,长在廉将军身边,所见所闻都是民生疾苦,什么尊严荣宠,抵不过一顿饱饭来得实在。”
“殿下方才同阿予说裕东城之事,池新便大概有了猜想,想来殿下一定是去赈灾安民才碰巧遇上叶知县的?”
“孤那时候扮作乞儿,正和野狗抢玉米馍馍……”萧封鹤干咳了一声,又觉得这事没什么好瞒着的。
“乞儿?”谢斐震惊之余,不由喊出了声,就看萧封鹤一副你冷静一点的样子,赶忙又坐下,低下声音道:“殿下金枝玉叶之躯如何能做这样的事?!”
萧封鹤瞧着他,仿若看着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幼儿一般:“饥荒之中,那管你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能从野狗口中夺下那一块玉米馍馍,今晚就不会饿肚子,明日就有力气去找食物,这就是生存。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弱肉强食,易子而食,掘坟割肉这些事孤见多了,也是那时候起,父亲让孤去南境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磨砺殿下,免生骄纵嘛?”
“骄纵?孤幼时确实骄纵这话不假。也算是,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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