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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春风润万物

小说:

月明

作者:

冠辞

分类:

穿越架空

唐颂仰视头顶那片虚无空洞,今夜的上苍不知是仁慈还是残忍,放任雨就那么一直下着,她直面暴雨的浇淋,感觉自己正在陷入一片泥淖之中。

她已经在奋力挣扎了,于是她的刀锋沾满了血污,雨水将它洗刷干净,她的刀再一次毫不留情的剖开血肉,贪婪的吮吸,直到饱腹,再被洗刷,如此往复。

那种带有温热的腥膻一次一次溅满在她的脸上,暴雨会像善待她的刀一样来善待她,一次一次将她的脸冲洗干净,可是她无法看清自己的面目。

她挥刀、抽刀,不断的重复着某些动作,她被河州城池的墙体包围着,她认得它们,可是她觉得它们不认得她了。

因为当初它们被血洗一空时,她不在。她回来了,又把杀戮下的血水将它们涂抹。

她想要栖身其中,可又迫切的想要逃离。她觉察出一丝疲倦,可她的刀好像并没有。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与那些倒下的即将腐烂的尸体无异。她只能唤醒仇恨,驱动自己继续向前走。

向前走,雨水砸在她的兜鍪铠甲上,她能感受到它们的重量,却听不到两者碰撞摩擦的声音。

向前走,她从交战的人群中穿行而过,她看到人们拼命张开的唇齿,却听不到他们喊杀的声音。

向前走,行尸走肉般,拖着一副沉重的躯干。

向前走,直到遇见一人。

她驻足,望着他挥刀、抽刀,望着他被血污侵染,又一遍一遍接受暴雨的洗礼。

而他不是茫然挣扎的样子,他的刀斩断冥暗,他的铠甲上吸附着一层微弱的光火,逐渐燃烧炽盛。

在这时,她听到了暴雨的喧嚣声,那是上苍的欲望,它尽情挥霍权力,用力去倾轧,使人们摔倒在水中,溺亡于无尽的冰冷的红。她听到人们声嘶力竭的叫嚷,那是他们的渴望,他们拼死喘息,渴望活下来。

他向她望过来。

她闻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漫长的挣扎后,它微弱跳动,终于传来了一声回响。

他向她走来,她向他走去,那些破碎纷乱的溅沫在他的刀下扬起又落下,她冲破黑幕,向那一线光明走去。

这是暴雨浇筑的一个险境,这是利刃尖角构筑的一座修罗场,她却坠入了一片暖热的池塘,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一下。

她阖眼,纵容自己在其中沉溺片刻。

他拥紧她,从混沌中牵出一丝轻柔嗓音,“结束了。”

“颂颂,”他又说:“你在,我觉得一切都好了。”

唐颂依偎在秦衍的臂膀上睁开眼,她讶然,失神,那声回响在她心底深深震动。

原来,原来他也是。

他会穿越过这逼仄慌乱的世道,奋不顾身的走向她。

卯初。

唐颂和钟黎将一具吐蕃兵士的尸体搬出东城门外,抛下。尸体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溅起泥水,唐颂漠视面前成堆的尸体,和钟黎一起清点完数量后转身向城门处走去。

她抬手触摸城墙的纹理,它坚固如初,干净如初。雨停了,它似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城门内走出一人,也像她一样触摸城墙,唐颂看到她微颤的指尖,嗤笑了声。咨阅抬眼看她,面对这声调侃,也嗤了声道:“我承认,这场战争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面前的她坦白了自己的恐惧,唐颂一手撑在城墙上颔首,“唐颂,当下你在想什么?”她问她。

唐颂仰面望了眼微亮的天光,又看向咨阅,看到她银甲满身,血污凝固在那具金属骨架的棱角边缘,像是结满了锈迹。她又垂眼看向自己那把横刀,一个样子,它的刃上镶着一道暗红的铁腥。

“后怕。”她拍了拍城墙道:“我害怕它倒了,所幸,它没有。这是河州,我倒了,它都不能倒。”

河州,是唐氏父子勇烈,一门忠贞的所在,是她的家。

原来她也害怕,咨阅些许释然,颔首道:“我并不厌恶,但也绝不享受,眼下,我只想尽快结束它。”

晨曦升起来了,浅红的春意附着在两人的身上,唐颂看向咨阅的一侧肩膀,那些覆她满身的雨水干涸后,她的铠甲上再次泛出湿意,这次是冷与暖激烈亲吻时凝结成的一颗颗晶莹露水。

她忽然发现,面前之人仿佛是初见时的那个秦咨阅。

“同感。”唐颂颔首。

“我有种预感。”咨阅道:“河州一役后,会有更多的百姓前来响应募兵一事,唐颂,我想……”

唐颂侧耳,她好像预料到了咨阅要说什么,正要阻止对方时,城中突然传来了报时预警的鼓声,于是她顺口而笑:“鼙鼓催征程了,我先走。”

她没走两步,咨阅却在她身后道:“闻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才。唐颂,你知道我想说什么,请你接受。”

“眼下时机未到。”唐颂道。

“没有最好的时机,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咨阅反驳。

“我拒绝。”唐颂继续向前走。

咨阅望着她的背影,低嗤一声:“这是军令,你必须接受。”

唐颂驻足,回身。

咨阅同她对视,“其一,咱们那道征兵的敕令上怎么说的?超乘有功之士,授予玉帐兵马。你克复河州有功,当获取兵权。其二,军伍中缺少将领,而你是彀骑侦察之才,理应承担起带兵的责任。”

“军伍中有更合适的人选。”唐颂声明。

咨阅走到她面前,凝视她道:“这不是你回避的理由。”

她启唇,她抢先发问:“唐颂,我就问你,你想要么?”

唐颂不言,咨阅微微点头,“我想,唐颂,我想久树龙旗,而你,你想总戎师旅,像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们一样。无论你怎么回避,你都不能否认,因为你想。你很痛苦,我何尝不是,可痛苦改变不了任何,你我能做的,你我的使命,就是结束它。”

咨阅眼底含满了泪水,可它们并不软弱,里面浮现出的是她依旧勃勃的野心。

唐颂与这样一双眼眸对视良久,不出一言。咨阅看着她颔首,经过她向前走。

“两万,按规矩,两万兵马。”

唐颂转身回城,经过城门时,她再次伸手触摸河州城墙的纹理。

它接纳她了,她想。

卯正。

唐颂走出兵驿,跟着钟黎再次走出城外,钟黎已经见怪不怪的口吻了,对她说:“烽帅,那两人又打起来了,横竖分不出个胜负,打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呢……”

交战的两人在马厩前打的不可开交,程霜在一旁劝架,“我说二位,歇歇吧,刚打完一仗,又打,半点儿都不累啊?”

唐颂命道:“停了,说事,说完你们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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