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隔着喧嚣雨夜,跃下江堤那一刹,徐妙宜听见卫栩在身后唤自己的名字。
方才对峙时,他非但起了杀心,还威胁让郭恒送她的尸身回凉州,如今她跳江,不正好遂了他的意?
幸好他不知道她会凫水。
徐妙宜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顺着水流往下寻找生路。
江水冰寒刺骨,她控制好泅渡方向,上浮换气时,惊讶发现江面绽开一朵巨大水花。
卫栩竟然也跳了江,正朝她追来。
徐妙宜忙沉入水中,手脚并用往下游潜去,宛如一尾急切求生的鱼。
江流湍急,卫栩水性不算太佳,强撑着屏息凝气潜游,才抓住小娘子的脚踝,将她拽入怀中。
两人一起浮出水面。
徐妙宜惊慌地拍打他,拼命挣扎,“你放开我!放开!”
卫栩轻而易举单手制服她,琉璃瞳中的滔天怒火似要将她灼烧成灰,她居然敢跳江!
看来这段时日他待她实在太过温和,让她胆大妄为百般忤逆。
今夜回去后,无论她如何伏低做小卑微取悦,他都不可能再相信这个狡诈的小娘子。
他恨不得捏碎掌中柔弱身骨,一言不发挟她往江岸边游去。
或许意识到挣扎无用,徐妙宜安静下来,乌发蜿蜒在江水中,如海藻般缠绕上他的手腕。
卫栩微微垂眸,她容色凄然,整个人像是轻轻触碰就能碎掉,眸中的泪混着雨水一起流下。
许是注意到他的凝睇,她抬眸,主动伸出双臂揽着他的背,正如无数次欢好时那样。
他缓了缓神色,心道,这是肯低头认错了。
蓦地,左肩胛骨剧烈刺痛,刀尖穿透肌肤,寸寸扎入。
江水中洇开一缕殷红。
卫栩眼底的磅礴怒意被震惊取代。
徐妙宜不想当真重伤他,握着匕首,颤声威胁:“放手!”
卫栩怒极反笑,好心提点道:“既然想逃,就应该往我脖子上刺。”
扎肩膀有什么用?真以为区区一点小伤,便能让他放手?
“就算今晚你抓了我回去。”徐妙宜眸光决绝,“下次有机会我还是会逃,你那么忙,不可能时时盯着我。”
卫栩神色漠然:“没有下次,我的耐心只能容忍你闹这一次。”
这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无论如何今夜他都要把她带走。
小娘子流着泪,崩溃哭了起来:“可我不愿意跟你回去!”
“在益水郡你救了我,帮我安顿好青霜和宋伯,我很感激,所以哪怕你让我给你当药引,要我日日为你试药受心痛之苦我都认下,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也是我应该做的。”
“我知道你在执行任务,以你的性子,未必能容得下我带着那么多秘密离开,所以我对你百依百顺,因为我不想死,我怕你杀我灭口。”
“陆慎之,我一直都很怕你。赶路时怕你抛下我,我生着病又没有钱,被丢在荒山野岭,不可能独自走回凉州。在定州山崖遇险时,我怕你当真舍弃我让我去死,所以我拼了命地哀求你别放手。”
“哪怕后来因为催情香有了肌肤之亲,我也还是怕你。最初怕你恼怒之下杀了我,后来又怕你把我幽禁在万春谷,让我这辈子都回不了家。就算到了溧阳,你说要纳我为妾,我也并不欢喜。”
“只有讨好你,取悦你,我才能找到机会回家。所以我装得听话乖巧,无论你做什么都接受,像个物件一样任你摆弄,等你尽兴。哪怕你有时也会对我好,耐着性子安抚我,带我去赏灯,教我骑马,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喜欢!”
他们之间本就不契合,每每欢好完她都下不了榻,有两次还见了红,而这些她都羞于启齿。
她一直呜呜咽咽哭泣,像是一只濒死的雀鸟,无力地发出悲鸣。
卫栩望着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不愿做妾,他也可以让她做妻,天下无人敢置喙。
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他喜欢徐妙宜就足够了,世上多的是同床异梦的夫妻。
因不想再刺激她,卫栩选择沉默以对。
眼下最要紧的是快些带她上岸,否则一旦涨水,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忽然,狂风掀起江浪劈头盖脸打过来,两人再度沉入江水中。
窒息感扼住喉咙,卫栩仍死死桎梏着她的腰,踩水带她上浮。
徐妙宜下定决心,握住匕首用力一刺,刀尖扎透血肉自胸前穿出。
他身形一僵,却还是没有放手。
昏暗冰寒的江水中,看不清楚彼此神色,她想,他一定震怒到恨不得杀了她。
半沉半浮之间,江流裹挟一截浮木击中后背,卫栩意外呛水,禁锢她的坚实臂膀终于缓缓松开。
徐妙宜察觉到他失去意识,整个人急剧下沉,若转身离去,他会溺死在江中,永远没办法再寻她麻烦。
可她终是选择朝他游去,抓着衣襟带他一起浮出水面,抱住那截浮木。
郎君双眸紧闭,气息微弱,匕首赫然刺穿左肩,汩汩往外流血。
见状,徐妙宜不由得颦眉,水性不好还跟着跳江做什么?就为抓她回去出口恶气,竟连性命都不顾了。
好在此处离岸不过丈余,她望见郭恒策马过了桥,举着火把前来接应,奋力将卫栩推向江滩,毫不犹豫潜入幽深江水中。
她不欠他什么,也不用再与他纠缠了。
郭恒大步奔向江滩捞起卫栩,焦急呼唤:“顾娘子,快回来!这条江要涨水了,危险啊!”
回应他的,只有奔腾不息的江流。
他拖着昏死过去的卫栩离开江滩,交给兵士,急吼吼道:“快调兵过来救人!”
……
顺着江水游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一处浅滩,徐妙宜哆哆嗦嗦爬上岸,冒着雨穿过荆棘丛,就着黯淡星光往山谷深处走去。
她又冷又怕,连唯一用来防身的匕首也丢了,但好在因为下雨,山中没有野兽出没。
不知过去多久,她再也没有力气,跌跌撞撞走到一棵树下避雨,蓦地吐了口血,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一座屋舍。
徐妙宜强撑着起身,发觉衣裳被人换过了。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动静,屋内陈设十分简陋,看起来应该是户普通人家。
木门“吱嘎”一声,进来两个人。
望见小女郎那熟悉面容,徐妙宜又惊又喜,嗓音沙哑:“陈姑娘,怎么是你?”
陈茵仍做男儿打扮,抱着手臂笑了笑:“我爹帮我退了婚,说不能一直养着我,打发我出门办事。我来这座山谷收药材,刚好姜婶清早出门采药遇见你,把你背回来,被我撞见了。”
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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