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那头滚过来一粒玲珑可爱的鲜荔枝,咕噜咕噜地滚到顾景星的手边。
他的手指很好看,在昏昏的烛下,颜色像瓷白的玉,指节修长,一如他清瘦的肌骨。
鲜荔枝触到他的手边边停住了,顾景星抬睫看过去,公主趴在眼前,捧着腮弯眼笑,像只哄人开心的猫儿。
她说哎呀,稚软嗓音里藏着撒娇,“我给你剥荔枝吃……”
说着,回头向苏元善下眨眼睛挥挥手,“去睡去睡,明日顶着乌眼圈去上课可不好了。”
元善闻言,手指便拂上了眼圈,揉了揉,慌里慌张说好。
“……还有十四遍,劳累步帅了。”
她说着也向乘月眨了眨眼睛,接着旋身回寝殿了。
乘月转回了头,捧着脸继续趴在桌案上瞧顾景星。
他这时已垂下了眼睫,安静地伏案抄写,手指随笔而动,纸上字疏瘦清劲,缓缓流淌而出。
他抄写时肩背挺直,专心致志,同乘月做功课时的懒散截然不同。
乘月一手捉住那只鲜荔枝,转过来,悄悄地坐在了顾景星的身边儿。
一旁的小宫娥樱珠端了一盘儿荔枝上来,见公主手里要剥荔枝,连忙走上前,乘月嘘了一声说不必,“我来就好。”
樱珠静默着退下,站在暗影里有些担心公主——公主这还是头一回亲自剥荔枝,万一伤了手,可就不好了。
鲜荔枝在乘月的手指尖转了一圈,娇贵如乘月,这辈子都没自己剥过荔枝,她研究了半天,无从下手。
“这……”她把鲜荔枝举在了眼前,对着灯光瞧,疑虑出声,又怕打扰了正专注的顾景星,立时便收了声。
好吧,先给荔枝皮挖个小洞吧,乘月打定主意,拿大拇指使劲儿挖下去,岂料那荔枝皮硬邦邦,大拇指陷进去的时候,一瞬刮到了手指甲上缘,痛的乘月险些呼出声来。
她忍着痛,偷眼看了看仍在专心的顾景星,把自己的手指抢救出来,无声地呜咽着,自己给自己拂了拂,又轻轻吹了吹。
她看着荔枝发愁,正想着干脆拿嘴巴咬破算了,却听身旁有搁笔的声音,再接着传来一声轻叹,乘月转过头看,正对上顾景星的眼眸。
他在看她,那眼神里透着些许无可奈何,须臾眼尾又上扬。
他起身,去净手,回来时又坐在了她的身边,接过了乘月手里那粒抠破的荔枝。
他垂下头,荔枝在他的手上,三两下便剥了壳,再托着壳底,白生生的果肉便滚入了花口瓷碗里。
执枪的手也能做这般细致的活儿吗?乘月愣愣地想着,可顾景星却不止做这些,将碗里的荔枝一一拿出来,再剥好放入花口瓷碗里。
他剥荔枝的时候也很安静,纤密的黑睫垂下来,像一片黑影覆着他的眼眸,使乘月瞧不清楚他的所思所想。
乘月索性拿手撑住了脸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原来小时候好看的人,长大了会更好看,连安静剥荔枝的样子,都英俊的一气呵成,想来白嬢嬢貌若天仙,才能生出顾景星这般清绝美好的长相。
可为什么顾家老三顾云汉,就长得像个黑秤砣似的?可见即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有肖父肖母的。
那她自己,是像娘亲还是爹爹呢?
娘亲出身大理段氏,是滇南的白族人,宫中老人儿每每说起娘亲,都要由衷地说一句神仙玉骨、天人之姿。
可她只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也许她像爹爹?爹爹生的也好看,英俊又潇洒,连打孩子的样子都不能折损他的风度。
她望着顾景星出了神,再回过神时眼前的花口瓷碗里,堆了高高的荔枝果肉。
顾景星把手里最后一粒荔枝果肉剥出来,起身去净了手,再坐下执笔,头也不抬。
“吃吧。”
乘月忙活了一整个日夜,这会儿看见鲜嫩的荔枝,只觉得食指大动,早已把自己剥荔枝的本心给忘记了,趴在了白瓷碗边儿,一口一个吃起来。
她吃的开心,话就密了起来,“你送我的小冰鉴,放一碗鲜荔枝正正好。可惜太娘娘不叫我吃冰……”
她叹了一声,仔仔细细地把荔枝肉里的核剔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小碟里。
“……元善从家里回来时,好像就有些不如意,我又拽着她去南书房上锁,真的好对不住她。”
顾景星仍在认认真真地为乘月抄《枯树赋》,乘月忽的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顾景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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