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此事发生得十分突然。
昨晚，阿花还在为出行之事兴奋得睡不着觉，拉着阿莱两人说了好久的话，才心满意足地睡去。谁知第二天，阿莱在灶房中忙碌着准备早膳，就见阿花哭丧着脸，一脸天塌了的样子，径自跑了进来。
“阿莱，我，我去不成啦！”
“怎么了？”阿莱刚将包子捏好送入蒸笼。
阿花苦恼地往灶台边沿一靠，出神回忆一会儿，叹了口气：“唉，都是命啊。”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昨日阿花听见王公公向赫连嘉进谗言，阻挠自己随行的资格后，对这等小人行为十分不齿且愤怒。
在无边怒火的支配下，耗子胆也能大得包天，她屡屡找王许的茬，而王公公虽嘴上没说什么，但一直挂在脸上的冷笑泄露了秋后算账的意图。
第二天起床，头脑冷静过后的阿花，想起自己昨日的各种作死行为，如一盆冷水浇在心头。
若是将王公公得罪透了，吃不了兜着走的一定是她自己。阿花心惊胆战之下，打算亡羊补牢一番。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帮王许扫晨雪。
然而阿花不知道的是，王公公虽然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情绪管理堪称一流，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他有起床气。
这等毛病自然不能带到主子面前去，于是每日早上的晨扫，就成了王公公独自一人，平心静气的最好时刻。
而阿花这时候叽叽喳喳跑上去硬要帮忙，结果正好撞枪口上。
“王公公骂你了？还是……动手打人了？”阿莱瞪圆了眼睛。
如果王许只是因为起床气就惩罚阿花，她无论如何也要到殿下那里告状不可。
“这倒没有。”阿花愁眉苦脸，“要只是我被揍一顿就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阿莱大感疑惑，连包子都无暇顾及，只想撬开阿花的嘴。
阿花吞吞吐吐道：“是我的错……我把王公公的腰，弄折了。”
阿莱：“……？！”
据阿花所说，王许涵养到底还是好，只是冷着脸不理她，是阿花自己没眼色，以为王许在跟她客气呢，直接上手抢起王许的家伙什。而王许怎会任由她捣乱，更是分毫不让，结果两人竟然就这么争夺起一把雪铲来。
阿莱听了，不由扶额：“我记得东厢房墙角，就放着好几把扫雪的钉耙……”
“唉，那时候也急了眼，哪儿想得到。”阿花双手捂脸，“结果我不小心脚下一滑，连累着两人都摔了个大马趴。王公公的腰正好磕在我膝盖骨上，当时就听见‘咔嚓’一声，还以为我骨折了呢，谁知道站起身，我能走能跳，王公公却直不起腰来了。”
阿莱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一时哑然。
“……王公公，肯定很疼。”
“是啊，我看他脸都青了。”阿花神色木然，“他这伤到殿下面前，殿下便要他好好躺着，不能下床，乌家他自然不能跟着去了。接着问起缘由，我就说都是我的缘故，殿下倒也没骂我。”
阿莱点点头，觉得赫连嘉真是好极了。
“虽然没骂我，”阿花终于讲到她最崩溃的地方，瞳孔剧烈震动起来，“可殿下让我留下来照顾王许！说什么将功补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天爷！我发誓王许绝对会往死里折腾我！”
阿莱倒是觉得殿下做的对，毕竟真正难受的还是王许，阿花不过这些天受些累罢了。
她安慰嘤嘤哭泣的阿花几句，保证自己回来一定会给她好好讲讲在乌家的所见所闻。
此时的阿莱还没有意识到，王许阿花的缺席，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晚膳后，王许叫她过去时，阿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此乌家之行，留在殿下身边侍奉的，竟只剩下她一人。
和殿下单独出行，一想到此，阿莱便十分惶恐。
“怕了？”王公公半躺在床上，一脸阴沉的似笑非笑，“这都得感谢你的好姐妹，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阿花那一下似乎真的磕得不轻，阿莱见王许眉头微微蹙着，就没松开过。
王许叫她来，是为了对她这个赶鸭子上架的贴身婢女进行突击式教导。
虽然严格说来，她从掌勺侍女变成贴身伺候的，相当于宫女三等升一等，是别人都羡慕不来的莫大跃迁。只是阿莱如今只剩紧张，她没有做过贴身侍奉的活计，听王许一一道来，顿有闯进新天地之感。
在他口中，阿莱知道了赫连嘉许许多多的小习惯。
比如，赫连嘉不喜欢别人做他的主。
“你若拿不准，可以问殿下，无论多小的事，千万别自作主张。”王许道，“殿下眼力记性非常人能及，你若是动了什么东西又没有告知他，就等着挨板子吧。”
阿莱连连点头，恨不得拿笔记上。
王许这般那般说了许多，眼见着月上中天，茶水都换了好几盏，他这才好整以暇，说起最后一件重要至极的事。
“你可知贴身婢女要守夜？”
阿莱一愣：“守夜？殿下也要吗？”
她以为只有未成年的皇子才需要人时时在旁看顾。
王许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你以为殿下是什么人，他独居东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全天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如何出得纰漏？在东宫时，殿下夜晚歇息，需留守房门者两人，守内室者两人，其外还有一人时刻备好茶水，以防殿下起夜口渴，另外一人专门看钟表，一边记录殿下睡眠情况，殿下若有梦魇出现，便要立刻叫醒。”
阿莱听傻了。她进宫后只在洒扫司混着日子，从不知道贵人面前侍奉竟是如此繁琐又累人的一项工作。
赫连嘉自从住进小院之后，除了偶尔对她的菜名卖相表示嫌弃之外，从未提出任何不适之处。阿莱今日也是头一回知道，赫连嘉在宫里竟然过的这般日子。
着实超出想象之外。
奢华是奢华的，可这奢华之外，似乎……也有那么一丝被牢牢困住，动弹不得的意思。
阿莱现在见到的赫连嘉，虽然每日过的依然很有规律，但姿态常常慵懒又放松，穿的也随意，就像神仙洞府里不理俗事的仙人一般，她竟无法想象，在东宫里，连睡觉都要被人盯着，记录着的殿下，会是如何模样。
王许说着说着，叹口气：“当初殿下遣散那些宫人，我便想到会有如今这种状况，伺候的人手不足，真是让殿下受委屈了。这回跟着殿下出行的只有你一人，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事，只是殿下说无妨，我也没法子。”
阿莱认真保证：“王公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侍奉殿下的。”
王许掀眼望她，不怎么放心的模样：“你最好能。这样吧，你这几天就跟在殿下身边侍候，若有个错处，我还能纠正一番。”
“我明白。”阿莱点点头。见王许脸上已经露出倦色，阿莱及时告辞。
她刚想回房，就听背后王许冷淡的声音响起：“往哪边走呢？贴身伺候，你得从今晚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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