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沙獾洞穴里避暑的希法盘起双腿，上半身微微后仰，倚靠在被毒日烘烤得温热的砂土洞壁上小憩。
回想起昨晚尝到的梦幻滋味，希法吧嗒了几下嘴巴，唇角无意识地勾成了一弯上挑的弧线。
实话实说，自打希法破壳落地至今，在这二十多年半长不短的光阴里，她就没喝到过这样清澈甘美，比最甜蜜的梦境还要让人沉迷的水。
shui。
希法喃喃重复着那个高个子教给她的古怪音节。
无论是口感又滑又黏，尝尽苦涩后隐约才能品到一丝回甘的波布树汁，还是只有冒险狩猎后才能偶尔喝到，易于腐败无法保存，味道也谈不上好喝的猎物鲜血。
对于希法来说，这些都只是补充水分损耗，维持生存底线的必需品罢了。
但是，昨晚她灌了一肚子的液体，可绝不是波布树汁和新鲜血液能够比拟的。
光是装着它的轻薄容器，就已经是希法见所未见的新奇东西了。但和它盛着的透明液体来比，那样轻盈防水的洁白水杯，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值得特别上心的东西。
水。
透明的，清凉的，爽口的，水。
与那杯水唇齿接触的第一刻，希法就感受到了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清冽冰爽。
带着森森凉意的液体吞入口腔，沿着食道一路向下，流淌进希法的胃袋里，滋润她枯竭干涸的燥热身体。
沁人心脾的舒爽快感霎时间荡涤了希法的全身，将她一路积攒下来的火气统统一扫而空。
紧接着，一种单纯的，没有杂味的甜，就这样盈满了希法的舌尖。
所有的果实、种子、虫卵、菌类、血肉……
希法有生之年吃过的每一样食物，都没法尝出这样纯净清透的甜味。
不知是不是被甜味迷惑产生的错觉，希法始终觉得，她长途跋涉两天积累的疲惫与酸痛，似乎都被这杯凉丝丝的甜水抚慰消解了不少。
“怎么样，希法？听祖母的确实没错，对吧？”
见到希法脸上发自内心的那一抹微笑，阿米娜祖母也跟着笑了起来，开口打趣着面前的年轻族人。
“看看我们交换回来的东西！现在你还反对和那位大人接触吗？”
祖母拍了下腰间沉甸甸的水囊，又抬头看向了地洞外面，那两只托多兽背上鼓鼓囊囊的褡裢。
撑满那两个褡裢的，就是四个装满了水的圆柱形透明容器。
有了这些清水，族人们也就多了一份熬过毒日炙烤的希望。
希法随着祖母的视线，一齐望向了缩在灌木阴影里躲避毒日暴晒，时不时扭头扯上一口蜡质化枝叶的两只托多兽。
“您说得对，祖母……”
想到先前浅薄愚蠢的抵触行为，希法讪讪笑了两声，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的卷发。
“希法，借着这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
阿米娜祖母面色一肃，摆出一副认真说教的架势，腰板也跟着挺直了起来，竖起的耳尖险些撞到洞顶。
“不要对无法理解的新奇事物一味抵触，希法，恐惧与逃避并不一定意味着安全稳妥。”
祖母看向面前懵懵懂懂，还不怎么明白道理的年轻族人，无奈叹了口气，将她的知识与经验掰开揉碎了讲给希法知晓。
“你还记得那位高个子住着的房子吗？”
“当然记得，祖母。”希法耸耸肩膀，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栋怪屋子的……”
阿米娜循循善诱地问道。
“希法，那你好好想想，集合我们部族的全部力量，能盖出和它一模一样的大房子吗？”
“我们？”
希法闻言一怔，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出一个囫囵答案。
感情上来说，希法觉得祖母领导之下的阿齐兹族人，是除了远方那座只曾耳闻未能亲见的城邦之外，焚日荒原上最智慧最团结的游荡民部族了。
即使对上其他人多势众的大型部族，希法也毫不畏惧，始终坚信阿米娜祖母会带领着她和族人，一同走上通往胜利的道路。
但是，让她的那些同族盖出那种……希法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奇怪建筑？
希法不得不承认，即使是精明智慧的祖母，以及团结忠诚的族人们，只怕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只不过，她们这样的游荡民部族没法做到的难事，那座盘踞在日出之处，底蕴深厚的强势城邦，说不定可以轻易完成祖母提出的问题呢？
听到希法单纯幼稚的反问，阿米娜失笑摇头，当即否认道。
“不，希法，我年幼时也曾在那座城邦居住过，我敢跟你保证，那些人别说建出那样神异的坚固建筑了，就连修复地表丰饶纪元遗留下来的废墟，那些城邦人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起幼年时期曾经居住过的城邦，祖母浑浊的橄榄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怀念，然后对着希法细细解释起了个中缘由。
“你还记得那扇比两三个你还高，挂在巨型窗洞旁边的银白色金属薄板吗？”
希法害羞地点了点头。
昨晚喝饱了甜水之后，她可没少戳弄那个一碰就哗啦哗啦直响的怪东西。
“别只想着玩，希法，凡事要多注意观察和思考！”祖母笑骂了一句，“你觉得那样精巧细致的东西，是单靠人力就能复刻出来的吗？”
希法右手轻抚挂在腰间的刀鞘，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她昨晚可不是白玩了那么长时间的。
那个怪东西又轻又薄，十分坚固，似乎是由许多片互相嵌套，可以弯折活动的金属薄片组成。
她又不是没不知道族里铁匠的手艺，老里达只会打些简单的工具，即使给他与那片薄板完全相同的特殊材料，只怕也没法敲打出如此菲薄均匀的薄片。
“世间可没有两只完全相同的扁角步甲，即使是同一位工匠打造出的物品，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细微差别。可那些环环紧扣在一起的长条形金属薄片，可不就是彼此间一般无二的神奇存在吗？”
希法顺着祖母的话语思索许久，这才后知后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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