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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素捡到了一个人,一个奇怪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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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边的白马寺是个市镇,住的百姓颇多,到了赶集这天就更是摩肩接踵,喧闹嘈杂,程灵素下山来到市集,周围的一切都和以往一样,没什么不同。
直到她走到一处街道,听到过路的人都在议论同一件事。
“哎呦,看着可真可怜……”
“眼睛看不见,好像还不会说话,可惜了,模样生的是真好,秀气地像个姑娘家……”
“看他打扮地还算干净,穿的也不错,指不定是家里父母过世,被旁的亲戚给嫌弃累赘赶出来了……”
程灵素不由往一旁看过去,很快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了被议论的对象。
实在是对方太显眼。
那是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年,纤瘦挺拔的身体有些散漫地倚靠在街边的墙上,穿着一身雪色的白衣长袍,放在深秋已有些单薄,整体倒还算干净,但袖子和衣摆处已有些风尘仆仆。
脚边放着个碗,但实在不像个乞丐,倒像是刚刚才流浪了几天的落难小公子。
他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绫,手边放着一根青竹杖。
即便蒙着眼,也能看得出肤色极白皙,鼻梁高挺,唇色微白,似有病容,但露出的下半张脸甚至可以说漂亮地雄雌莫辨,在这乡间的市集上简直如鹤立鸡群般,令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周围人来人往从身边路过,唯独他一动不动,白绫下的双眼似是在茫然出神,为不知的前路,干净独特的气质像是初涉人间的山林里懵懂的鹿,又像养在温室里第一次直面风雨摧残的娇贵的花。
十分可怜可爱,令人怜惜。
只一会儿就有好几个过路人忍不住停下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都沉默着摇头。
原来还是个哑巴,更让人同情了。
于是每个过路的人只能纷纷解囊往他身前的碗里丢几个铜板,不一会儿那碗就快堆满了,旁边卖包子的大娘还用油纸包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塞在他怀里。
盲眼的少年被动地接受着,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愣了一瞬,他就非常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份善意的施舍,微微抿唇一笑向路人们表达感激,俊俏的少年郎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整个人如美玉生辉,就更惋惜美玉有瑕。
于是碗里的钱更多了。
程灵素见到这样一幕也停下了脚步。
眼里却没什么同情,而是冷静地仔细观察着那少年的面色、被蒙住的眼睛和喉咙。
这时有个乞儿从少年身旁路过,摔了一跤,目盲的少年很是及时地扶了一把,并且准确地抓住了乞儿刚想要伸向地上已经满的快溢出了的钱碗的手。
那乞儿面黄肌瘦,只有八九岁大,还是个孩子,如今已经是深秋了,还只一身破衣烂衫,衣不蔽体,被少年抓住后瘦的像芦苇柴一样的身体打着颤。
不知是在冷风里冻的还是被吓的。
不远处还有几个年龄更小的乞儿眼巴巴地看着这边,被抓的大孩子应当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头儿,像这样的孩子乞讨虽然更容易些,但地盘早就被成年的乞丐占据,乞儿们总是要被搜刮掉大部分。
如今就要入冬了,再不攒点积蓄做好准备,只怕这些孩子熬不过这个冬天,这会儿见到集市上新来的瞎了眼好欺负又似乎单纯毫无防备的少年动了歪心思也并不奇怪。
市井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可没有怜贫惜弱的善心。
就像他们比起目盲的少年显然要更凄惨,但这样街头巷尾见惯了的小叫花也并没有貌美残疾的落难公子来的更让人心生同情。
大乞儿被抓,小乞儿们就想冲上来帮忙,大乞儿却警告地狠狠瞪了一眼他们。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面前这个像是目盲被遗弃的富家小公子可一点也没看起来的可怜柔弱,那一瞬间他手腕上简直就像被铁索牢牢禁锢,力道重地直让他担心自己的手会被生生折断。
尤其当少年转头看过来,明明蒙着眼却莫名让他感觉像是突然惊醒了一头原本正在懒洋洋晒太阳的猛兽,一转头血盆大口已经近在咫尺随能就要咬上他脖颈的惊悚胆寒,骇地人遍体生凉。
大乞儿知道,自己这是看走眼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他已经做好缺胳膊断腿甚至没命的准备了,然而令他再次没想到的是,那目盲的少年却松开了他的手,还将怀里的大肉包子分了一个出来到乞儿手里,又忽轻忽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温温柔柔地一笑,仿佛方才生死一线间的恐怖只是错觉。
只是眨眼的功夫,其他人只能看到少年扶了要摔跤的乞儿一把,又好心地送了他一个包子,注意不到里面的关窍,但程灵素自然注意到了。
并且她还知道少年给乞儿的包子里被他悄无声息塞了块银子,他拍乞儿手臂那几下是街头的暗语,意思是有人盯着,而他的动作恰好避开了街角坐着的一个中年乞丐看过来的视线。
做了这一切的盲眼少年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拿了手边的青竹杖敲打着地面离开,当然没忘记带上他那个已经装满了钱的碗,尽管这一碗的钱加起来也没他刚刚给出去的银子一半多。
乞儿拿着包子还傻愣愣站在原地,程灵素也抬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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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面出乎意料来的很快。
程灵素刚从药铺里出来,走到附近的一条小巷时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血腥味,她看了一眼,意外又并不意外地看到了那道白衣蒙眼的少年身影。
但不久之前见到的脆弱美好让人怜惜的盲眼少年,此时手里握着一柄银光烁烁、寒气逼人的长剑,锋利的剑身上还残留着杀气,垂落的剑尖正一滴一滴往下滴血,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色漩涡。
印象不可谓天翻地覆。
但程灵素接受地很平静,她扫了一眼他脚下两个已经没了声息的大汉,和他们脖子上细地如一条血线的剑痕,都是一剑毙命,死的非常轻易,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她认得这两个人,是镇上最大的花楼里的打手,美好的外表既能引来善心,自然也能引来恶意,程灵素并不同情这两个人,但看着那站立在尸体和鲜血中如白衣修罗的少年还是不禁皱起了眉。
“唔?”
少年抬眼往巷口看了过来。
他的眼睛的确看不见,但这时程灵素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很准确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这说明他仅凭脚步声的轻重就估算出她的身高,更说明他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只是他大概也并不在乎杀人现场被人目睹,让他看过来的原因是她不仅看到了还一直没离开。
“抱歉。”
令人意外的是少年一开口就是道歉。
他的嗓音却极清极润,动听悦耳之至,清泠泠像风拂过琴弦,润泽如玉石相击,风是春风,玉是暖玉,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很温柔,并且很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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