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罗泽凯罕见地准时下班。
他想起父亲电话里的叮嘱,要学会给自己减压。
他没有坐车,而是独自沿着街道缓步行走,感受着街巷里渐渐升腾的烟火气。
来苍岭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放松下来。
街道两旁,小吃摊锅铲碰撞声、食客谈笑声、孩童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生动的市井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诱人的香气——炒面的焦香、馄饨的鲜香、烤串的孜然香……
罗泽凯在一个馄饨摊前停住了脚步。
吸引他的不是那热气腾腾的汤锅,而是摊主小桌旁一个趴着的小小身影。
那孩子约莫五六岁,正趴在一个矮凳上,对着摊开的白纸专心致志地画着画。
他画的是眼前的街景,线条虽然稚嫩,但对人物神态和建筑轮廓的捕捉却颇有灵气,色彩运用也大胆鲜明。
罗泽凯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俯下身温和地问道:“小朋友,你画得真不错。”
孩子闻声抬起头,小脸有些苍白,嘴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绀紫色。
他害羞地抿嘴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画纸往罗泽凯这边推了推,让他看得更清楚。
“你喜欢画画?”罗泽凯蹲下身,与孩子平视,语气更加温和。
孩子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喜欢!我长大了要当大画家!”
“当大画家要做什么呢?”罗泽凯顺着他的话问。
孩子挺起小胸膛,一脸认真地说:“我要画很多很多漂亮的画,卖很多很多钱。”
“然后给爸爸买一个大房子,再雇一个保姆照顾他。”
“这样爸爸就不用天天这么辛苦地包馄饨了。”
这番话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带着稚气的憧憬,却像一记重锤敲在罗泽凯心上。
他看着孩子纯真而坚定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孩子又压低声音,凑近罗泽凯耳边小声说:“叔叔,我知道爸爸的腿很疼,每天晚上都要吃止痛药才能睡着。”
“等我赚钱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带爸爸去最好的医院,把他的腿治好。”
罗泽凯喉头一哽,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磊磊可懂事了,”摊主一边包着馄饨,一边接过话茬,声音里带着欣慰,“这么小就知道心疼人。”
罗泽凯循声望去,心里猛地一沉。
刚才他的注意力全在孩子和画上,没留意到摊位后面,一个低矮的折叠凳上,坐着“半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面容黝黑沧桑,身下垫着厚厚的旧棉垫。
他从大腿根部失去了双腿,空荡荡的裤管被仔细地折叠、压在身下。
他手法极快地捏着馄饨,看向孩子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这是你孩子?”罗泽凯问道。
“是啊。”男子用沾着面粉的手背擦了擦额角,笑容里带着骄傲,“他叫磊磊。”
“老板,给我煮碗馄饨。”罗泽凯在简陋的小桌旁坐下。
“好嘞,稍坐!”那男子应着,双手熟练地抓起放在身旁的拐杖,小臂肌肉贲张,用力一撑,整个人的重心便稳稳地移到了拐杖上。
罗泽凯见状,下意识起身想去扶他一把。
“不用不用!”男子连忙笑着摆手,笑容爽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站’起来的,习惯了!”
他撑着双拐,动作异常熟练地移动到沸腾的汤锅前。
那背影,倔强得让人心疼。
他麻利地下馄饨,调味,撒葱花。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馄饨端到了罗泽凯面前。
汤色清亮,馄饨皮薄馅大,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你慢用。”男子撑着拐,又挪回自己的矮凳上,继续包着馄饨。
罗泽凯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送入口中,味道确实鲜美。
他一边吃,一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开话匣子:“老板手艺真不错。听口音是本地人?以前是做什么的?”
“是啊,老苍岭了。以前啊,是苍岭制药二厂的职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下岗了。”
罗泽凯的心跟着沉了一下。
这正是左忠良利用体制改革之际,大搞贪腐的地方。
“那你这腿……”罗泽凯斟酌着用词。
毕竟制药二厂的职工是不能天生残疾的。
“唉,别提了。”男子轻叹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下岗的第二年,我这腿……就查出了骨癌。没办法,为了保命,只能截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罗泽凯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
男子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继续说道:“我老婆……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伺候我半年就走了,还给我留下了磊磊。”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只有一种被生活碾压过后的麻木和平静。
一个曾经端着“铁饭碗”的国企职工,在时代变革中下岗,紧接着身患重病、失去双腿,又被妻子抛弃……
这一连串的打击,任何一次都足以击垮一个人。
而他,却硬生生扛下来了。
“不过……”男子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磊磊倒是很让我欣慰,特别的懂事,特别的听话。”
罗泽凯默默吃着馄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到孩子那带着明显病态的小脸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轻声问道:“磊磊的嘴唇……颜色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男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沉默了几秒钟,才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去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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